刺明
張準的確是沒有時間來招呼卞欲京。急匆匆的吃完午飯,他就去趕場了。在原來的南京守備府,有幾十名的商家代表,正在望穿秋水的等待張準的到來。他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當面和張準洽談。
這些商家代表,大部分都是來自江南地區的地頭蛇,除了揚州那些鹽商之外,其他都是來自松江府、蘇州府等地的富商。其中”數量最多的”都是鹽商。其他的商人,即使不是鹽商,也多多少少和私鹽售賣有一點點的關系。
這是江南聯合商會,第一次在南京舉行會議。這次會議,是虎賁軍大都督府政務部起,由張準親自決定時間的。會議的時間,初步定為半個月。張準已經承諾,在這半個月的時間里,他都會在南京,隨時和商家們商量有關的事項。無論他們有什么問題,都可以大大方方的提出來。言者無罪。
會議的內容,主要是涉及江南商業,乃至是全國商業的展。未來的新帝國,肯定會大力提倡商業貿易的展,這是必然的。來自后世的張準,當然明白商業稅的重要所在。相對于農業稅來說”工業稅和商業稅,才是真正的大頭。
但是,新帝國的商業貿晷展,是有序的展,不是無序的展。是各行各業,都有人去做。而不是一窩蜂的,看到什么賺錢”就全部都涌到這個行業里面去。因此”張準覺得”自己有必要,對商業貿易,做出一些健康的規定”以防止很多不良現象的生。
這次商業聯合會召開的主要目的,就是制定相應的法律”規范不正常的競爭行為,盡可能在新帝國建立的時候,就完善一套較為規范的交易系統。這個交易系統,應該是盡可能公平的。公平競爭”就是新的《商業法》的核心精神。
由于虎賁軍進展迅”性質逐漸的生改變,從造反者變成了統治者,一些以前在私底下進行蹲交易,現在都要擺到臺面上來了。這個所謂的私底下的交易,代表性的就是私鹽。
毫無疑問,張準當初,是依靠私鹽起家的。現在”虎賁軍已經掌控了全國的政權,當然不可能繼續販賣私鹽了。私鹽既然不能販賣,那就必須公開的官營。既然是官營,就要有相應的規范,不能讓賣私鹽的人,又鉆了空子”結果導致私鹽泛濫。
張準的意思很簡單,將鹽價大大的降低。以前的每斤鹽,需要幾十文錢。現在,張準決定,將每斤私鹽的價格”下調到三文錢。不管你拿貨價是多少錢,反正,到了店鋪里面,你最多只能賣三文錢。要是過這個價格,虎賁軍的相關部門”就會對你進行處罰。當然”你要賣兩文、一文,甚至是不收錢”白送,那也是可以的。
顯然,這樣一來,私鹽就沒有走私的空間。每斤食鹽只賣三文錢,傻瓜才會走私呢。走私私鹽沒有了巨額的利潤,根本不需要虎賁軍的打擊”這個行當,自然而然的就消失了。
現在,虎賁軍正在一步一步的降低食鹽的價格。目前在產鹽量巨大的北直隸長蘆鹽場周圍,每斤食鹽的價格,已經降低到了五文錢左右。隨著政策的繼續推行,最終會達到三文錢的標準價格。
“什么?”,“三文錢?”
“這個張準,瘋了!”
當然,有關規定的推行,肯定是不會順利的。張準的這個做法”出乎太多人的意料之外了。得知張準決定將食鹽價格下調的消息,很多人都第一反應,就是張準的腦子,可能是壞掉了。
歷朝歷代,食鹽都是國家賺取巨額利潤的主要來源,都是國家財政收入的最主要的組成部分。唐朝的時候,一斤食鹽的價格,甚至達到每斤三百多文。明朝的財政,有相當部分是來自鹽稅。財政時期”江淮鹽稅”占了全國財政收入的七成以上。要是沒有了鹽稅,后果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現在,張準竟然放棄了鹽稅!
很多人都想不明白,張準為什么要這么做。
但是”張準有充分的理由。高價的食鹽,其實就是變相的海洛因,會讓統治者上癮的。統治者越是依賴食鹽,就越是忽視了其他行業的展。這種畸形的展方式,最終會讓統治者迅的從高臺上掉下來。
不錯,食鹽是應該讓國家專營的。作為最基本的民生用品,國家必須牢牢的控制食鹽的價格。但是,這個價格,絕對不能高。對于食鹽的經營權,張準在后世的時候,是聽一些大學教授說起過的。其中,有一個例子,張準的印象,非常的深劃“大家不再打食鹽的主意了。”
張準明確無誤的說道。
“我準備給大家說一個小小的案例。”,沉默片刻以后,張準目光橫掃全場,娓娓的說道。
張準要說的案例,生在清朝嘉慶年間。但是,現在,韃子都滅亡了,清朝肯定是沒有了。不過,這并不妨礙張準講故事。將清朝的背景,替換一下,照樣是一個很有哲理的故事。
清朝嘉慶十一年(也就是公元,酚年)年初,生了一件牽涉到兩淮沿岸四省的“浮價病民案”。
這一案件的起因是江蘇無錫、金匱兩縣的汪丙太鹽店將鹽價每斤降低了二文錢引起的。
后世的一些經濟學家,還有歷史學家,還風趣的將其稱之為“二文錢引的血案”,。正是因為有這個怪怪的名字,這個案例,才會引起張準的注意。須知道,那時候”“一個饅頭引的血案……”,“人不能無恥到又又的地步……”是非常有名的。
簡單的描述一下這個案例吧。事那一年”江蘇省私鹽泛濫,使得官鹽滯銷。專營無錫、金匱兩縣的徽州鹽商汪丙太旗號鹽店”庫存的壓力很大,就想到一個法子”準備將官鹽由每斤3o文降為28文出售,縮短和私鹽的價格差距。
汪丙太鹽店原想暫時減價”居民見官鹽和私鹽價值相差不是很懸殊,就不必冒風險去購買私鹽。私鹽滯銷,私鹽販子們就會裹足不前。沒有利潤就沒有了鹽梟。當鹽梟都改行去做其他行當”私鹽消失了”官鹽自然就暢銷了。到那個時候,官鹽再恢復原價銷售。
由于是暫時的權宜之計”估計官府不會禁止,所以汪丙太只是請錫、金二縣的知縣出告示,并沒有稟報鹽運使。但沒想到他這邊降價的告示高高貼出來,兩淮鹽運使張映璣就緊急貼出了告示,阻止這兩縣的減價行動。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老百姓只能是空歡喜一場。當然降價兩文錢,其實也說不上是什么歡喜。
可是,這么一松一緊,一個要降價,一個不給降價,畢竟是很不爽的事情把老百姓當猴子耍呢!結果,這個事情,引起錫、金兩縣老百姓的不愿意于是由一個捐納了九品銜的張江梅作為原告,以“鹽商汪丙太等浮價病民、鹽運使張映璣庇商不準核減(鹽價)”罪名將鹽商和鹽運使上告。
狀紙遞上去以后中間判決的詳細過程”就沒有必要詳述了。反正,最后的結果是,一群官員的烏紗帽被摘”又或者是被降級。這區區的二文錢鹽價,竟然使所有的兩淮鹽商都受到罰銀的處罰,涉及本案生地的兩個縣令、鹽運使張映璣、鹽政延豐等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處罰,更令人稱奇的是此案的原告張江梅,更是受到杖一百徒三年的處罰,此案的審判官那延成最終的下場也不太好。唯一的贏家是嘉慶皇帝,收到了罰繳銀一百萬兩。
糊涂僧斷葫蘆案,本來就是沒有什么道理的。但是,毫無疑問,這一案件中最冤屈的是鹽商,他們明明是想降價銷售,最后卻因莫須有的“,浮價病民”罪名,被嘉慶皇帝罰了個傾家蕩產。他們都覺得自己非常的委屈,我這么做,明明是為了維護官鹽的市場,怎么就遭受到這么兇殘的懲罰呢?
事實上,有些聰明的看官,看到這里,已經有所感悟。嘉慶皇帝看似公正的判罰,其真實的目的,是為了殺一儆百,杜絕鹽商們降價銷售的可能。徽商們想不通,只有一肚子的委屈了。
最終的結果,此案過后,鹽的價格依然是不斷上漲,百姓為了生活的必需品而遭受越來越重的盤錄。而經過此次打擊的徽州鹽商,再也不敢為鹽價出頭了,徽州鹽商在鹽業經營上徹底失去了定價權,而淪為了滿清統治者搜刮天下財富的工具。
這起案件明白地顯現了徽州鹽商富可敵國的表面下,隱藏的是依附強權、任人擺布的屈辱。
徽商經營以鹽業為重。鹽這種商品,本身并不具備多大的價值”看看中國那漫長的海岸線就知道”有海的地方”就能開辟鹽場曬鹽。
但是鹽又是一種人離不開的特殊商品。因而,它就自然而然成了生產力低下的封建社會最好的稅賦載體,于是從漢朝開始,鹽就一直由官府特許經營。以鹽業為重的徽商在一開始走的就不是一條獨立展的道路”而是扮演著依附于官僚系統的,亦商亦官的官府代言人的角色。
依附于官僚體系的徽州鹽商經營鹽業,獲利空間豐厚。鹽業經營都是世襲壟斷的,也就是鹽業的特許經營權可以父傳子,子傳孫,在獲利豐厚的前提下,隨著人口的增加,食鹽消費量的增長,徽州鹽商家族財富積累之快走常人難以想象的,像鮑志道、江net這些鹽業總商”家族財富換算成現代貨幣要以億為單位計數,在當時的生產力水平下”用,“富可敵國”來形容他們的富有是一點都不為過的。
徽州鹽商又通過和滿清政fǔ千絲萬縷的聯系,甚至能獲得國庫的信貸作為啟動資本,幾乎可以做到一本萬利,甚至無本萬利。當時徽州鹽商的大本營揚州只能用窮奢極欲來形容那些富商巨賈們最大的煩惱,就是怎樣把如netg一樣涌來的銀子花掉。
徽州鹽商們卻不知道,他們的窮奢極欲已然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畢”。為了維持住地位和財富,徽州鹽商們于鹽業經營之外的頭等大事”就是打點自己身后的靠山,也就是滿清統治者。盡管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大輸捐納貢的力度,仍然不能讓滿清統治者滿足。
隨著滿清特權階層的人數呈幾何級數增長,遠遠快過了鹽商財富積累的度,旗人對鹽商們的敲詐勒索越來越厲害。到清朝后期韃子的本來面目,已經表現的淋漓盡致,連最后的一塊遮羞布,都毫不猶豫的扯掉了。
嘉慶年間”以徽州鹽商居主導地位的兩淮鹽場,苛捐雜稅達到92種之多。據嘉慶《兩淮鹽法志》統計,從康熙十年到嘉慶九年的1oo多年中兩淮鹽商前后所捐輸的財物共有:白銀393o余萬兩,米2萬余石”谷33萬石。商人每次捐輸,多則數百萬兩,少則數十萬兩其余尋常捐輸則難以枚舉。
兩淮鹽商中,徽州鹽商占據優勢,因此”捐輸的負擔大多落在了徽商頭上。曾任兩淮總商之一的歙縣大鹽商江net,每遇捐輸,“百萬之費指顧立辦”,最終還是落了個破產的結局。
嘉慶九年,由于鎮壓白蓮教起義財政生困難,清政fǔ為了應付此種局面開始瘋狂地上漲鹽價,這無吝于殺激取卵、飲鴆止渴。鹽價越高,鹽的銷量便越少,稅源就越枯竭。因為官鹽的價格越高,走私鹽的利潤就越大,私鹽販子就越多,人們購買官鹽的數量就越少。
為了轉嫁稅源枯竭造成的財政困難,清政fǔ規定,鹽商在拿到鹽的銷售許可之前,必須先行繳納相應稅賦。在鹽業利潤大、銷售度快的背景下,對于徽州鹽商來說并不是一個問題。但在鹽業利潤被苛稅重賦和名目繁多的敲詐勒索攤得很薄,且私鹽泛的情況下,就成了要命的問題。
比如長蘆鹽場,行鹽區域在黃泛區,今天的皖魯豫交界之處,歷史上就是四戰之地,黃河又經常改道,自然災害嚴重,民風彪悍。此處私鹽最為猖獗,私鹽販子有強大的武裝,組織嚴密,甚至敢于和官府正面對抗,面對這種武裝私鹽”鹽商們別說獲取利潤,就是連保本也幾乎是不可能。
往往是今年好不容易賣出去的鹽往往是五、六年前積壓下來的”可是五、六年前的本錢還沒完全收回,新鹽又壓下來了,隨新鹽而來的,是更加沉重的稅賦。鹽業經營的進入是壟斷的,相應的退出也是壟斷的。
這意味著,世襲而來的特權變成義務的時候,即使賠本,也只能硬著頭皮賠,不然就是犯上欺君。在這樣走投無路的境遇下,很多徽州鹽商紛紛想盡辦法,以生病,回家盡孝為托辭逃避,更有甚者,竟然選擇了一逃了之”一夜之間,人去樓空,不知所蹤。
面對這種局面,精明練達的微州鹽商認準了只有降價才是挽救鹽業的唯一出路,但是甫一嘗試,便遭巨大打擊。滿清政fǔ的權威是不容置疑的,降低鹽價在滿清政fǔ看來,就是對皇權的挑釁,而這比什么都更加不能容忍。
徽州鹽商終于走到了窮途末路:鹽價越高,銷量越少,稅源越枯竭,清政fǔ為了保證稅收,只能進一步提高鹽價,于是,又開始新一輪的惡性循環。
在此種環境下,徽州鹽勒勺最好下場,就是能夠從鹽業經營中全身而退。譬如棠樾炮氏家族的炮啟運,在承接哥哥炮志道的總商地位之后,被僉派辦理淮北鹽運,當時淮北官鹽“疲滯已久”,滯銷則無從言利,而課稅照舊很高,致使不少鹽灶已關閉歇業。
為了應付官府的課稅,少數幸存的鹽場只得高價賣鹽,這對從事鹽運的鹽商來說,當然無利可圖”而且運鹽途中,如遇風險沉船,損失均由鹽商自認。鮑啟運深諳此道,哪能睜眼做虧本的買賣?
因此“稱病告退”,寧肯背上“抗僉誤課”的大罪,也不能將家業敗落在自己的手上,所幸的是,他得到了嘉慶皇帝的特赦,“抗僉誤課”的大罪,僅以罰五萬兩銀子了事。
收回了資本的飽啟遠,從此再無經商業鹽的念頭,回到祖居地”廣購良田”大興土木。今天我們看到的棠樾牌坊群,就是在他的手上建造修葺的。
這一宏大的建筑群,證明著微州鹽商曾經的輝煌,也蘊含著微州鹽商必然衰落的無奈宿命。歷史告訴我們,只有獨立之人格,才有獨立之商人,才有強盛之時代。
張準通過這個案例,要強調的,重點是兩個:第一個,新帝國”不會好像以前的任何一個王朝,依靠食鹽來提供國家財政收入。第二個,任何一個商人,又或者是家族,都不要希望從食鹽上賺取巨額利潤,你們還是做點其他事才是王道。
他不想讓新帝國,好像清朝這么腐朽不堪。更不希望新帝國的商人,好像以前的鹽商一樣,只是依靠特權來賺錢。新帝國的商人”應該是白手起家,通過自己的本事,通過自己的眼光,通過勤勞致富”誠實經營來家。
“凡是屬于民生的必需品”國家都會實行專營,不會轉到任何人的手上。專營的價格”肯定不會高,在扣除了各項的費用以后,利潤應該是很稀薄的。所以,大家不要指望,在食鹽的經營權上,我會開什么口子。”
“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們,也不要指望日后開什么口子。哪怕是我死了,我也會留下嚴令,不允許食鹽漲價,更不會允許食鹽轉手給私人經營的。大家想要賺錢,還是想別的法子吧。”
“大家的目光”應該放長遠一點。你們的眼睛”應該盯著國外。相信諸位都看過我描繪的世界地圖了。正如大家看過的那樣,我們所在的世界,真的很大很大,賺錢的路子很多很多。”案例說完以后,張準緩緩的說道。
在座的商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有些黯然的低下頭。顯然”他們都相信,張準這次絕對不是在開玩笑。他既然這么說,就會這么做。以后,大家想要通過食鹽賺錢”那是絕對不可能了。
惋惜了,真的是太惋惜了。食鹽賺錢的路子,真的還是太穩妥了,簡直是躺著就有錢收。他們都有些想不懂,張準為什么,居然會主動的放棄這條已經傳承了幾千年的生財之道。或許,張準走出于新帝國的長治久安考慮吧。對于一般的老百姓來說,三文錢能夠買到一斤鹽,的確是前所未有的幸福了。
“都督大人,您的提議,我們都是堅決贊成到。
以后,我們都不做食鹽的生意了。只是,還請都督大人指點一條明路”也好讓我們有個盼頭啊!對于海外貿易,我們最遠的也就是去到南洋一帶,再遠的地方,我們都沒有去過了。還請都督大人指點一一”一一。
有商家代表站起來說道。
“對!”
“對!”
“對!”
其他的商人代表,紛紛附議。
展海上貿易,除了虎賁軍海軍的大力掃除障礙之外,對于各地的風俗民情”資源特產,都要有相當的了解。你只有了解市場需要什么,又能買到什么,才能更好的安排自己的生意。兩眼抓瞎,那肯定只有虧本的份。而要說到對全世界最熟悉的,莫過于張準了。那個世界地圖”還是張準自己描繪的呢。一眾商家,都恨不得將張準腦海里知道的一切,都全部挖出來。
“我知道大家會怎么問的。”
“我已經準備好禮物送給各位了。”
張準自信的微微一笑,然后輕輕的拍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