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露珠兒在青草嫩葉上滾動,晶瑩剔透。
小鏡湖湖面平靜如鏡,湖邊的青草散發著陣陣清香,小靈仙此時就呆呆地坐在湖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清澈的湖面。
陳富正在一旁生著火堆烤魚,見小靈仙不說話,柔聲道:“小靈仙,怎么了?你不是喜歡烤魚嗎,這一尾大魚交給你來烤。”
小靈仙搖了搖頭,臉上說不出的寂寥,輕聲道:“我想他們。”
“誰?”陳富奇道:“想誰?”
小靈仙抬起頭來,天空正有兩只鳥兒飛過,緩緩道:“我想義父,想清韻姐姐,想牛鼻子爺爺,想月竹姐姐,想破夜哥哥,還想……還想姐姐……,陳叔,你知道我姐姐什么時候回來嗎,我都好久沒看到她了。”她口中的“姐姐”自然是指她自己的親姐姐七師妹。
陳富微微一笑,并沒有說話。
他也無話可說。
豁然,本是輕松的他變得機警無比,全身的每一層肌膚似乎都緊繃起來,就如一頭機敏兇悍的獵豹,忽然察覺到有危險臨近一般。
陳富站起身來,眺目遠望,只見在前面的蘆葦叢里,正有好幾個人緩緩過來。
他攥緊拳頭,等到看清來人,才松開了拳頭,也在這一瞬間,以黑巾重新蒙住了面孔。
來的當然是綠娘子一干人。
除了綠娘子,葵花童,菊花童和薛破夜都跟在身后,當然,還有神情肅穆的達緣。
葵花童和菊花童一左一右將達緣夾在了中間,薛破夜跟在達緣身后,都是全神戒備。
達緣要來見小靈仙,當面請罪,綠娘子本來是要拒絕的。
小靈仙并不知道七師妹已經死去,還道姐姐有事暫時離開了杭州,達緣若是請罪,也就等于將七師妹的死訊告訴了小靈仙,小靈仙是否經受的住還是一個問題。
達緣當即承諾,只是見一見,消去罪孽,絕不透露七師妹遇害之事。
佛門講究善始善終,即造孽因便承惡果,達緣堅信既然因故害了七師妹,最終總要有個交代,這是佛家的大圓滿之說。
他懇求的極為真切,綠娘子和菊花童葵花童商議一番,最終還是同意了他的請求。
雖說達緣犯下大罪,但是單就本身而言,對青蓮照貢獻極大,而且此番受伏,更是領人斷后,舍命保護其他人,眾人憎怒之余,內心深處也是嘆息不已。
吩咐各堂部眾化整為零,分散離開,待眾部眾離開后,幾人才趁夜來此。
野人嶺與小鏡湖路程不近,幾人守著達緣,一路行來,路途中達緣一句話也不說,眾人也都默不作聲,弄的薛破夜極不自在。
陳富見是綠娘子等人過來,才松了口氣,不過依然戒備的很,目光如炬,平日那副謙恭的模樣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謹慎和嚴肅。
小靈仙見陳富突然站起來,有些奇怪,順著他目光回頭,立刻見到了綠娘子等人,立刻起身歡呼道:“荷花姐姐,你可回來了,可悶死我了。”像歡快的小燕子般,迎了上去。
綠娘子帶著淺淺的微笑,除了達緣一副平靜之色,其他幾人也不由露出會心的微笑。
葵花童已經大大咧咧地喊道:“小家伙,你葵花叔叔在這里,來來來,我們看看誰跑得快,哈哈……。”極為爽朗地笑了起來。
薛破夜對這葵花童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這位老兄右臂被斬,換做常人,不但體力支撐不住,心理只怕也會受到極大的重創,可是葵花童非但強自堅持,而且心理似乎并沒有受到多大的打擊,至少從表面上看不出他的沮喪和悲哀。
小靈仙的笑意更省,嘻嘻笑道:“你跑不過我的,你是大笨象。”猛地見到達緣,笑容頓時消失,小臉露出驚恐之色,停了步子。
陳富并不理會眾人,轉過身去,面朝小鏡湖,一動不動。
達緣抬頭看著小靈仙,輕輕道:“原來在這里,怪不得我派人四處找尋都沒找到。”停住步子,緩緩坐了下去。
他盤坐在地上,雙手合十,莊嚴肅穆。
綠娘子這才道:“蓮花童,小靈仙就在你眼前,你可不要亂說話。”
達緣凝視著小靈仙,露出慈祥的微笑,輕聲道:“阿彌陀佛,種孽因有孽果,老衲一心向佛,不想卻步入魔道,鑄成大錯,悔之晚矣。我佛求大圓滿,老衲一錯,只求得圓滿心,不為佛門所棄,輪回之苦,老衲甘愿領受。”
小靈仙眨了眨眼睛,只聽達緣喋喋不休的說著話,卻不知道說的是什么。
綠娘子嘆了口氣,道:“小靈仙,他在向你請罪。”
小靈仙“哦”了一聲,想了想,還以為是因為達緣逼迫自己撒謊的事情,見達緣一大把年紀,胡須花白,面露慈祥地請罪,有些不忍,道:“你……你起來吧,你不逼我撒謊就沒事的,我……我不怪你!”
達緣平靜地笑了笑,緩緩閉上眼睛,唱著佛號道:“南無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再不言語。
菊花童此時才道:“和尚,你做錯了事,自有幫規等著你,這是躲也躲不過的,不過你身為堂主,可以選擇三大刑罰中的一種!”
達緣一動不動,更沒有說話。
葵花童也道:“和尚,宗靈之前,你要將你犯得過錯說清楚了,讓大家聽得明白,可別到時說咱們不講道理。”
眾人都注視著達緣,卻見他依然緊閉雙目,動也不動。
綠娘子柳眉微蹙,似乎預感到了什么,輕聲道:“和……和尚,你聽到了嗎?”
達緣神色平靜,帶著一絲解脫的笑容,靜坐不語。
薛破夜皺起眉頭,摸著鼻子,猛地叫道:“不好!”快步上前,蹲下身在,伸手在達緣的鼻尖下面探了探,嘆道:“他……他死了!”
眾人吃了一驚,看著達緣,想不到他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
花莖風寒,微風吹拂著達緣花白的胡須,輕輕飄動。
筋疲力盡之下,又與薛破夜和綠娘子苦斗一番,達緣的精力已經枯竭,這最后一段路,完全是憑著贖罪之心撐到小鏡湖。
他為了保護佛法,卻使用了佛家忌諱的毒辣手段,在臨死前,終于還是佛性占了上風,小靈仙說出“我不怪你”四字,也許是曲解了,但是對于達緣來說,已經足夠,足夠他完成心中的大圓滿。
在晨曦中,在純凈的小鏡湖邊,隨風而逝,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在他臨死的一霎那得到了解脫。
……
……
沒有過多的糾結,菊花童和薛破夜一起動手將達緣埋在了小鏡湖旁邊。
那一撮小土墳就是達緣最終的歸宿。
“他不是壞人,只是走錯了路。”綠娘子站在土墳邊,有些感慨地道:“總舵主若是知道我們現在的結果,也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如今的杭州分舵,舵主七師妹遇害,勝堂堂主達緣坐化,斗堂堂主桃花童被官府所抓,副堂主也在這次埋伏中被殺,勇堂堂主葵花童斷了一只右臂,而且分舵精銳折損大半,可以說的上是支離破碎元氣大傷。
薛破夜有生以來,第一次經受這樣的戰斗,心內也是百感交集,真要想想是什么樣的感受,腦中卻又是一片空白。
不過心里卻極清楚,自己這次雖然救出了青蓮照眾人,但是所付出的代價卻不小。
從某種程度來說,還真是勾結邪教與官府對抗,這事要是被人知道,自己可是要倒大霉的。
“說到底,都是偽朝害了和尚,若不是他們打壓佛門,和尚也用不著出此下策!”葵花童義憤填膺地道:“總有一天,我要取下偽帝的人頭。”
菊花童望了望遠處的小靈仙,緩緩道:“和尚害了七師妹,最終他還是贖罪了。”轉視綠娘子,低聲問道:“和尚說過,二師兄的仇是他報的,王氏兄弟是他所殺,這是真是假?”
綠娘子并沒有回答,只道:“也許小靈仙最清楚這件事情。”
菊花童沉默片刻,終于問:“那他又是誰?”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薛破夜,目光鋒利。
綠娘子已經道:“如果沒錯的話,他就是為二師兄報仇之人,也就是殺死王氏兄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