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個月的擴建,鹽田的面積擴大到八十畝,盡管天氣轉涼日照減少影響了生產效率,但生產能力仍然創紀錄的突破了每月三十萬斤。
按照和祝家約定的價格,這些鹽價值一千二百萬文,或者一萬五千五百貫。楚風的鹽價格低于市場價三成不說,購鹽還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更不用買鹽引,傻子也知道該怎么做。
祝家從陜西鹽池、四川自流井和淮揚鹽場等傳統產鹽地逐步減少了采購量,現在對楚風的鹽巴是敞開收購。
三十萬斤聽起來很多,但是三四口人的一戶,就算省著吃,一斤也就夠一個月。像泉州這樣的大州,就有戶口近三十萬,楚風的這些海鹽即使全賣到泉州,也只夠泉州人吃一個月。
祝家私鹽銷售面向天下十七路再加兩河山陜,無數州縣,區區三十萬斤,真是“毛毛雨啦~”。
況且以前大宋的官,有要錢的有不要錢的,有要臉的有不要臉的,私鹽還得偷偷摸摸賣;南宋朝廷垮臺,北元派來的韃官都是要錢不要臉的主,送夠了錢,什么禁榨什么鹽引?都是狗屁!鹽巴隨便賣!
海鹽生意從楚風最初擔心賣不出去,到后來的供不應求。當然他不會把海鹽全賣給祝家,自己留個三四萬斤,賣給琉球人吃,還有些小商販批發了海鹽去和土人換鹿皮鹿茸。
僅海鹽一項,楚風的收入就超過了一萬五千貫,他用平價糧食、免費教育、低價住房、低稅率、高工資等等各種形式向社會轉移支付,極大的促進了商品經濟的發展。
現在不但匠戶村的市面繁榮昌盛,就是附近的土著部落也受惠不少,比如最大的受益者阿泰,發財之后決定不再住竹樓了,他羨慕漢人的磚房,于是買回去大批磚頭水泥,正在部落中起造“頭人府”。
今天是景炎元年十一月一日,琉球匠戶村的大街上熙熙攘攘,男女老少都出門,姑娘們想扯塊花布,婦人家出門買點菜蔬,小孩子嚷著要吃糖,男人們被妻兒老小拖出來逛街,面上擺出副心不甘情不愿的神情,心里卻早已樂開了花。
“張三哥,你也出來了?”船場的帆匠陳蝦子和張福打招呼,這張木匠平時在船場里喝了點小酒就吹牛,自吹自擂說什么“不把老娘們治得服服帖帖,還算什么男子漢大丈夫”,有點粑耳朵的陳蝦子,就常常被張福嘲笑,可是沒想到,今天他也會和老婆孩子一起上街。
此刻壯壯實實的張福,左手提著個花布包袱,右手拎著只大公雞,身邊的妻子嬌嬌怯怯的,卻是空著一雙手。
見此情此景,陳蝦子就有點好笑。
張福這個媳婦,是大戶人家偏房生的,知書識理人又漂亮,當年娶進門,可費了老鼻子勁兒,他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但這世上凡是怕老婆的人,卻都有一個毛病,就是最喜歡在外面吹牛能降服老婆,而且越是怕得很,越要吹得兇,張福自然不免此疾,現在被陳蝦子撞破,他面子上甚為尷尬。
虧得張福有急智,開口對著媳婦大聲嚷嚷:“搶什么搶,我整天鋸木頭,兩膀子力氣一天不用就要酸疼,提點東西咋啦?”
張福媳婦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領著孩子去挑貨郎擔子上的小玩意。
陳蝦子和張福寒暄幾句,張福還大大咧咧的說:“小媳婦,跟著大老爺們瞎摻合啥呀?老陳,咱們去喝兩杯酒。”
他不過是隨便說一句圖個面上光,要真敢把媳婦孩子扔大街上獨自跑去喝酒,恐怕晚上回家之后,難免要跪一跪搓衣板了。
陳蝦子一聽,正中下懷,拉著張福就往酒肆走。
“咱們做工的,從來都是工場有活兒就干,哪兒講什么放工?楚大人宅心仁厚,每月給放三天工,正好,咱哥倆好好喝一杯。”陳蝦子早看穿了張福的老底,故意拿他開心。
勤勞的漢族人民,從來不知道什么休息日,不管工場工匠、商鋪伙計還是士兵農民,一年到頭都在勤耙苦做,只有新年、端午、中秋幾天休息。
楚風實行旬日休息制度,一月分上中下三旬,屬下的各個工場、小學每逢旬日,也就是每月的一日、十一日、二十一日,除了必要的生產人員以外全部放假休息,值了班的在第二天補休。
只有鋼鐵廠的高爐是連續運轉不能停,好在大量利用水力,工人的體力消耗少,于是一百二十人分為六個班,每天三班倒,另外的三個班休息,第二天輪替。
每逢旬日,琉球市面上就像過節一樣,人們扶老攜幼的出來散散心,日子緊巴的買點小東小西,手面寬松的還要坐坐茶館、上上酒樓,任誰都覺得比在臨安還過得好些,沒有官府的苛捐雜稅,沒有韃子兵的死亡威脅,打心眼兒里覺得這小日子,真比蜜還甜。
可張福心里,比吃了黃連還苦。被陳蝦子死死拉住,一步步走向酒肆,簡直就是比森羅殿里走一遭還要難受。想跑吧,抹不開面子,往后船場里自己還不得成大家的笑料?不跑呢,扔下媳婦去喝得醉醺醺的,晚上回家還有個好嗎?
左右為難啊!
剛要走到酒肆,嘿,巧了,路邊一群人圍著看熱鬧。好機會!張福拉著陳蝦子,三步并作兩步擠進去——他準備趁人多溜號,若是陳蝦子問起,就說被擠得失散,自己回家去了。
人群中間,快嘴二嬸雙手叉腰和人吵架:“憑什么交這么多稅?老娘賣兩個雞蛋也要交稅,一個雞蛋才幾文錢?不交不交!”
財稅科的征稅員許顯揚打開一本冊子念道:“經調查,洪梅氏每日平均出售茶葉蛋五十個,得錢二百五十文,我琉球政府每十稅一,該稅二十五文,合月交七百五十文。”
嘩,二嬸每日賣得二百五十文,每月收入接近十貫,這可當兩個工人的工資了呀!人群轟的一聲議論起來,沒想到小小一個茶葉蛋這么掙錢。
有人笑道:“二嬸硬是要得,一個婆娘家,當兩個男人用!”
二嬸慌得連聲高叫:“我的媽耶,哪兒有這么多?我每天賣的五十個蛋,只有十個是自家母雞生的,有四十個要找別人買,每天買雞蛋都要花一百二十文!天地良心,賺到自己手上的,實實在在只有百來個銅錢!”
許顯揚一愣,問道:“是真的?”
賣菜的胖丫,還有另外幾個街坊都出聲作證,二嬸叫道:“不相信,去我家看嘛,統共十幾個母雞和十來個半大雞崽,一天生得出好多蛋嘛?”
許顯揚一本正經的算道:“哦,那要扣除你買生雞蛋的費用。二百五十減去一百二十,余一百三十,十稅一該收十三文,一月即三百九十文。另外請你想一下,是和哪個買的生雞蛋,我好找他收稅。”
雖然稅收一下子少了一半,二嬸還是有點不甘心,嘀嘀咕咕的說:“不是當初說的不收稅嘛……”
“是不收農業稅,但要收工商稅,只要進入流通環節,出售牟利的都要收稅。”許顯揚把接受稅務員培訓時,楚風講的話說了出來,現場沒幾個人聽懂,二嬸更是眨巴著眼,一頭霧水,他接著解釋:“比方說你在臨安的時候,種田都要交稅,是吧?但現在,琉球政府不收農業稅,只收工商稅,也就是說,你自己種糧自己吃,我們不管;拿出來賣,就要收稅。”
二嬸還有點不服氣:“皇糧國稅,那是天經地義。你這個是個啥子稅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