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枯竹老人質問,徐清卻不見驚慌之色,微笑道:“剛才我稱您公孫前輩,您來自覺不妥便讓我只叫枯竹即可。我卻覺如此又太過輕慢,再加上道兄二字才更順口。若您要因此怪罪,我便是口服也難心服啊!”
枯竹老人笑道:“罷了!海外邊荒,相見即是有緣,什么前輩不前輩的,還不就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朽。”又吩咐那少女給徐清也倒杯茶。那少女嬌哼一聲,老大不愿意的瞪了徐清一眼,總算半滿不滿的給徐清倒上一杯茶。往徐清面前一推,氣哼哼道:“給你!天外仙池的寶泉,玲瑯神山的新茶,真是糟踐了!”
徐清這才發現此女竟也不凡,修為精臻只怕也不在徐清之下,尤其那態度大約也是枯竹老人極寵愛的弟子后輩。徐清又重新打量那少女,只見云鬢烏發,色潤顏光,杏眼含情,膩鼻朱唇,纖頸如玉,肩若削成,人似迎風望春柳,質若露雨仲夏蘭,雖不美艷照人,更盛玉質蘭
徐清擎住茶杯笑著問道:“敢問姑娘芳名?”那女子卻不假辭色,仿佛驕傲的天鵝,冷哼一聲放好茶具,拖著長裙轉身而去。徐清也不會因此尷尬,微笑道:“另佳徒真是好大的脾氣啊!”枯竹老人笑道:“哦?你如何看出乃是我的弟子,就不是別的什么人?”徐清微微一頓,沉吟片刻才道:“大約是感覺吧!莫非是您女兒?”枯竹老人也未置可否,呷了一口茶問道:“剛才見了五行陣可有心得?”徐清道:“受益匪淺!只可惜……”枯竹老人笑道:“你這小孩果然貪得無厭,竟還學人跟老朽賣什么官子!莫非以為我不知你心中打什么主意?你且看這。”
徐清見枯竹老人一指那棋盤,這才得空細看那棋盤上走勢,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那棋盤上乍一看乃是黑白對弈,但若細細揣摩,不正是剛才那五行陣的走勢陣圖!雖然剛才五行陣散去時,徐清也細細觀看。奈何大陣變化何其復雜。就算他再聰明也不可能僅僅見過一次就全都記住。徐清也料定枯竹老人是有意將此陣傳下,就想趁機再討一張細致的陣圖,沒想到此老竟早就給他準備好了。
正這時枯竹老人看似愜意的伸手落下一子,正好與另兩子將棋盤正中偏下一顆白子抱當中,只要再落一子就能將其提掉。又笑著望向徐清。接道:“老朽早聽說你棋藝驚人,如今那被圍的白子便是你,可還有活的機會?”
徐清眉頭緊鎖看著局中形勢。良久才緩緩搖了搖頭道:“已陷絕境。十死無生!”復又感嘆道:“五行陣果然精妙絕倫,乍一看這棋盤上仿佛黑白兩方勢均力敵……”說到這里徐清話音忽然頓住,隨即臉色大變復又細細看棋盤上那顆晶瑩玉潤的白子。就在剛才枯竹老人指著此子說這便是你。徐清開始并未多想,但此刻細細一琢磨才覺察出此中似乎另有所指。沉吟半晌徐清忽然起身恭恭敬敬朝枯竹老人鞠躬到地,道:“還請前輩指點迷經。”
枯竹老人笑道:“你乃圍棋大家,莫非也看不出生路?”徐清道:“此局白棋想贏不難,但這顆子想活卻更加不易!如這今形勢看,白棋日后必會棄中路而鞏固四周,那時我一顆三面被圍的孤子,又如何才能飛出困局!”枯竹老人卻笑道:“剛才說十死無生卻言過其實了。至少還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剛才徐清也是恍然間有些慌了神,才會直言相詢。其實這也怪不得他,主要是這一年多來發生事情太多。自從年前跟霞兒一同往東海大荒山借寶,先是被盧嫗壓在小竹峰下,其中意味深長就足以令人深思。及至后來上天蓬山會見阮糾,又聽赤杖仙姥有心托付靈嶠宮,更讓徐清心里有點反應不過來。直至現在枯竹老人傳授五行陣法。又擺開棋陣語帶機鋒。如此種種任憑徐清心志再堅韌。也不由得心神搖曳思緒難定。
不過徐清也終究不是常人,待枯竹老人說話之際。已經發覺自己有異,趕緊收懾心神摒棄雜念,眨眼之間已重新恢復了鎮定。索性不再多想此事深層地玄機,只等尋個僻靜去處平心靜氣,才能細細思量前因后果。
徐清集中精神,細細看著棋盤上的陣圖,遇到想不通的細節還要問上兩句。足等了一個時辰,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氣,嘆道:“五行陣果然精妙無窮啊!可惜以我如今的見識,還遠遠不能參透陣中所有奧妙。”
枯竹老人笑道:“徐小友也忒貪心,慢說是你一個修煉數年的小輩,就算老朽活了千多年,時至今日也不敢說完全參透五行陣。”徐清也笑著捻過茶杯喝了一口涼茶嘆道:“是呀!五行乃是天地本源,若真能參悟透徹其中地變化,什么天仙位業全不在話下。”枯竹老人道:“天仙位業?少年人真是好大的口氣啊!”復又嘆息一聲接道:“想當年我年輕時又何嘗將天仙放在眼里,可時至今日竟還滯留人間。當初世人全以旁門左道不能勘悟天地至理得成天仙大業,我卻偏不信邪,對天發下宏愿,誓不入佛道正宗,偏以旁門成就無上大道。”
徐清聽著此言,卻看不出此刻的枯竹老人,到底是驕傲還是無奈,亦或是有些后悔了。嘆道:“旁門成道!枯竹道兄真是好大地氣魄,據我所知從秦滅之后旁門左道再無成道之人,若非再入佛道正宗,尚無一人飛升天仙。”
枯竹老人笑道:“開始還僅僅為出一口惡氣,但至如今早就成了心中執念,想要解脫談何容易,老朽可沒有辛如玉那般狠戾決絕。”
徐清只知辛如玉原來也是宇宙六怪之一,后來參禪三日頓悟佛理,成就無上佛門禪功。卻不知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竟讓枯竹老人都發出如此感嘆。不過枯竹老人顯然不想跟徐清說這些陳年辛密,感嘆之后便再無下文了。
大約剛才那些話題觸及到了枯竹老人心底地故事。言罷之后便意興闌珊的望了徐清一眼,淡淡道:“天意自有時,緣分須有度,今日能與小友同飲一壺茶,已是老朽莫大的機緣。至于其他亦不可強求。小友將陣法記牢便可去尋巨木神君,只望日后好自為之才是。”說罷將袍袖往亭外一甩,就見那湖面上緩緩升起一道七彩虹橋直通虛空。
徐清也不多言。站起來躬身施禮道:“今日承蒙前輩提攜。徐清沒齒難忘,就此告辭后會有期!”縱起身形順那虹橋飛去,轉眼間已消失不見。又過片刻虹橋散去。之聲水波粼粼,竹海泱泱。驟然風起,卷起枯竹老人長袖衣襟,忽然讓人感覺這精壯挺拔地漢子竟真人如其名,乃是一截枯敗欲死的老竹。旋即風歇,枯竹老人緩緩伸展雙臂,懶洋洋伸了個懶腰,又把剛才那枯敗之氣全都驅散。從心底看到一絲勃勃生機!
剛才怏怏離去那沏茶少女也又回到亭中,望見枯竹老人的背影,不禁眼睛一亮面露喜色,呼道:“師父!師父……您真的好了!”枯竹老人回身笑道:“心病無藥,哪會這么容易就好了,如今就只看那小子究竟能有多大作為。”那少女不以為然地嬌嗔道:“哼!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小毛頭,還不如就讓絮兒去呢!”枯竹老人溺愛的撫著那少女發髻。笑道:“你這小傻妞早被為師給慣壞了。哪知人間的險惡啊!更何況此乃天降大任,應在何人頭上早有定數。至于你這小丫頭還是乖乖留在無終嶺給師父養老送終吧!”
且說徐清順那虹橋飛掠而出。頓覺眼前烏光一閃,竟已回到了剛才那山坳入口。又不禁贊嘆大荒二老果然不愧是威震天下地人物,哪一個都不是浪得虛名!那竹海仙居方圓何止千里,居然全以妙法隱在這么一個山坳之中。就算徐清如今修為,都難想象其中到底有何玄妙。
徐清又往那山坳中望了一眼,喃喃嘆道:“今日種了因,他日自然要報還,卻不知我得了枯竹老人地五行陣,日后又將付出什么啊!不過這種情況只怕也不由得我不要。看來什么也不及自己實力保險啊!這次從巨木神君那討來聚木神砂,就能聚齊五行神砂,正好擺下五行陣。估計此陣變化無窮,當比三樣十龍陣還厲害。只可惜布置更加繁復,不如十龍陣涌來方便,若能將兩儀微塵陣的陣圖借來研究才好。”
一邊想著徐清已經縱起飛劍往前方那刺入云上的高山飛去,路上再無波折,沒過片刻已經到了近前。抬頭往山巔望去,只見金光閃閃富麗堂皇,一片宏偉肅穆地宮闕就立在那山峰之上。瓊臺金闕,銀階玉柱,亭臺雨榭參差不齊,回廊高閣不計其數,看去華麗莊嚴恍更盛人間帝宮。尤其中間正殿立在巔峰之上,高出余者百丈,更顯卓爾不群。
徐清不禁嘆道:“果然是天帝之子,此等氣派當真人間難尋啊!”雖然已至仙宮腳下,徐清卻不敢貿然踏入,就在山下拱手為禮,高聲喊喝道:“弟子峨眉派徐清,今奉天蓬山赤杖仙姥書信一封,求見巨木神君前輩!”
徐清才說完驟然間耳中仿佛乍起一聲驚雷,就聽有人喝道:“何人竟敢來擾本君清凈!”幸虧徐清早知巨木神君脾氣古怪,事先有了準備。提聚真元護住全身,并沒被突如其來地音波震傷。更生恐巨木神君震怒,趕緊將書信取出,舉在頭上道:“巨木神君前輩,弟子奉天蓬山赤杖仙姥前輩書信前來求見。”
“竟是赤杖真人?”這次聲音已平和許多,徐清感覺手上一輕,書信已飛入仙宮。又聽巨木神君道:“仙宮禁地,生人莫入。”隨即就再無動靜。徐清不禁暗自捏了一把汗,心道:“這巨木神君看來是被貶下凡,心里還含著怨氣啊!若不然怎么對人如此兇狠,我還將神砂討來速速離開此地為妙。”
徐清正在想著,忽見從那金闕正殿中飛出一片青色精光,在空中一旋正好落在徐清面前。就聽巨木神君道:“既是赤杖仙姥之請,本君就賜你三十六顆聚木神砂。此乃東嶺天物,若以為惡必遭天誅。且拿了神砂速速離去。”
徐清趕緊將面前青光收來,果真見一把小手指肚大小的青色沙粒,熠熠生輝光明照人。徐清趕緊躬身施禮道:“多謝前輩厚賜,晚輩就此告辭。”知道巨木神君不喜外人,徐清也不敢多說。收了神砂便御劍離去。
只說那滄海無際,大地無邊,徐清施展琮離遁光瞬間千里。眼看過了鄱陽湖就要進入蜀中地界。然而眼看凝碧崖已在天際。徐清卻忽然收了遁光,飛身往旁邊一拐,直奔姑婆嶺飛去。雖然知道這一年來。家里人一定都急壞了,但此刻徐清卻需要一個清凈地方好好整理整理思緒。
不過人生不如意者,常十之八九,此言可真一點不假。原本徐清趕奔姑婆嶺,就為了尋個清凈所在,再順便將五行真氣傳給施龍姑。卻沒想到還沒等到地方,就看見那姑婆嶺上空劍光橫飛,罡風叱咤。打地還真熱鬧。不用說其中一方自然就是施龍姑和孫凌波。另一方同行七人僧道皆有,全都一臉淫笑盯著施孫二女便知不是好人。
雖然二女奮力抵抗,奈何敵人修為不弱又人多勢眾,此刻已經落入下風。幸虧那七個妖人還想生擒二人淫樂,出手還有分寸并沒傷了二人身子。就見為首一個驢臉大下巴地中年道裝漢子“嘎嘎”怪笑道:“明明是兩個人盡可夫的蕩婦,還敢在爺爺這裝什么貞潔烈女!莫以為攀上了峨嵋派地大腿,你們就真成了正道俠女。如今咱爺們就在這呢。可見峨眉山上有人下來救你們!自己快點脫了衣裳。讓咱爺們樂呵樂呵便饒你們一條賤命。”
旁邊一個肥頭大耳的緇衣和尚一面駕馭方便連環鏟攻殺,一面還不忘附和道:“大哥所言極是!早聽說這兩個小騷娘們兒為了峨嵋派一個叫徐清的小子從良了。只可惜那短命鬼無福消受,去年死在東海大荒山。只怕這倆小騷貨早都忍不住了,就等咱們哥幾個來幫著瀉火呢!”話音未落又引起七個妖人一陣狂笑。
施龍姑雖然憤怒,奈何敵人太多,就想拉著孫凌波先逃。沒想到孫凌波竟死戰不走,一臉決絕之色,仿佛要決戰在此舍生成仁。原本美艷地臉蛋早就沒了光彩,也不知曾掉了多少眼淚,一雙美目腫的好似一對桃子,眼珠子通紅惡狠狠盯著敵人。高聳的胸脯上還帶著殷紅地血跡,并不像是受傷所致,大約以精血發動了什么禁忌法術。
施龍姑與孫凌波數次同生共死,早就成了不離不棄的姐妹,她哪能留下孫凌波一個獨自逃跑。自從數月前聽說徐清陷在大荒山,二人全都慌了手腳。趕忙上凝碧崖詢問,也并沒看見齊霞兒,偏偏芷仙幾人又圈在閉關,只聽山門守衛地弟子說好像有這么回事。
起先二人還心存希望,但等最近一個多月謠言驟起。說徐清背盧嫗的至寶小竹峰壓在山下,被五行罡風煉了一年,早就成了一灘膿水。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一人兩人說能不信,見到所有人都如此說,也不容二人不相信。
這下施龍姑和孫凌波可全都傻眼了。施龍姑還指望徐清幫她報仇,如今人死燈滅還哪有希望。孫凌波更不痛苦難當,好容易找到一個付出真心的人,雖然不能結為夫妻,能遠遠守護也心滿意足。上次徐清來吃一頓飯,就給孫凌波高興小半年。原以為如此下去歲月無期,沒想到上次一見竟成永別!
徐清原本想著東海地經歷,難免心思焦躁。又聽見那七個妖人口口聲聲說他死了,還在這欺負施孫二女。頓時心頭涌起一股邪火,斷喝一聲就沖了過去。揚手祭出一道匹練似地銀光,閃電般往那驢臉道人頭上斬去,厲聲長嘯道:“賊子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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