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氣溫陡降。
寒風呼號不止,卷起漫天風塵。
差不多在亥時前后,鵝毛大的雪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在瞬息間,將天地染成白茫茫一片。
這是南陽郡入冬以來的初雪,雪勢很大。
只見千里銀裝素裹,在漆黑的夜色中,透出一絲凝重莊嚴之氣。
到夜半時,風漸漸停息,雪勢也隨之減弱……
一行車隊自東邊徐徐行來,車隊前后,有身著大氅的騎士護衛,由遠而近,越來越近……
“仲業,到哪里了?”
馬車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一名騎士催馬過去,在馬背上微微欠身,“元安先生,過了前面的溪水,就是羊冊鎮了!
這么大風雪,恐怕也不方便繼續趕路。不如進羊冊鎮休息一下,待天亮再啟程趕路?”
車廂內沉默片刻,接著就聽見有人竊竊私語。
片刻后,只聽那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算了,還是別去打攪地方了,否則又是一樁麻煩事。我記得羊冊鎮外有一個車馬驛,早些年便棄之不用。不如今晚就在那驛站里歇腳,待雪勢停息,咱們即刻啟程……德操,你以為如何?如此雪夜,咱們索性煮酒暢談……此次回轉襄陽,老夫已決意回鹿門山中隱世。我那位兄弟勸說我許多次,以后再見面,怕就難了。”
“元安先生美意,德操焉敢不從?
風雪煮酒,也是一樁美事……呵呵,只可惜祖文先生不在這里,否則的話,定然更加快意。”
“你讓那老貨出山,恐怕是沒可能嘍!”
車廂里傳來一陣大笑聲,緊跟著那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仲業,咱們今晚就在羊冊驛歇腳。”
“喏!”
車外的騎士欠身應命,而后口中發出一連串的呼哨聲。
十余騎縱馬從車隊中沖出,朝著遠處急馳而去。只聽馬蹄聲陣陣,很快便消失不見。騎士勒馬在原地打了個盤旋,看車隊并沒有出現混亂,這催馬跟上,隨著車隊沿大路,緩緩行進。
羊冊鎮,為比陽縣治下。
進入羊冊鎮以后,就等于是到了劉表的勢力范圍。
建安元年,天子逃離關中以后,西涼大將張濟見關中殘破,于是帶領部下離開關中,來到荊州。
而后,張濟在爭奪穰城的戰役中,中箭身亡。
張濟的侄子便趁機接掌了兵權,成為這支西涼軍的主帥。張繡當年是董卓麾下的一員大將,離開關中的時候,便有建忠將軍的封號。而此時,曹操迎奉天子,得到了正統之名。特別是隨著曹操迎奉天子后,將勢力范圍轉向豫州,相繼攻取了潁川陳國等地,是劉表頓感壓力。
宛城,距離許都很近!
劉表在謀士蒯良的建議下,將南陽郡一分為二,割出十七縣交給張繡,供他休養生息。
不過,可別以為劉表是出于什么好心。
他讓張繡駐守宛城,一方面是想要張繡成為荊州的屏障,另一方面則希望張繡和曹操二虎相爭。
為了表示誠意,劉表還下令從棘陽撤走兵馬,作為雙方的界城。
當然了,所謂撤走兵馬,并不是完全沒有防范。劉表大將鄧濟駐守新野,麾下有精兵過萬,為的就是防范張繡。從新野到棘陽,騎馬可朝發夕至。而且棘陽有望族,對張繡這種外來戶素來敵視。張繡初至南陽郡,立足未穩,當然也不敢輕易和劉表為敵,索性結成盟友。
而劉表是漢室宗親,素有威望。
勿論是曹操還是袁術,都不敢輕易和劉表開戰。
這也使得荊州在劉表的治理下,漸漸恢復平靜。雖然說不上路不拾遺,可一路過來,也算安全。
車隊沿著大路行進,遠遠就看見了羊冊驛的影子。
騎士在馬上揮手,示意隊伍加快速度。可就在這時,只聽遠處傳來一陣兵器的撞擊聲,隱約間,似有人在搏斗。一匹快馬從驛站方向疾馳而來,在騎士馬前停下后,拱手道:“將軍,驛站被人搶先占居。我等試圖將其驅趕,不成想對方手中持有兵器,暴起反抗,還傷了兩個兄弟。”
騎士蒙著遮風巾,看不清楚相貌。
只露出若星辰般璀璨的眸子,聞聽部下稟報,雙眸不由得一瞇,閃過一抹寒光。
“隨我一同前去觀看。”
說著話,他催馬就往前走,在經過一輛馬車的時候,騎士突然探手抓住一桿豎在馬車上的長槍。
幾十名騎士立刻跟上,眨眼間便來到驛站門口。
這驛站,原本歸羊冊鎮管轄。但由于種種原因,后來便被撤銷了。
一個獨立的小院,里面有一排房舍,還有一個廢棄的馬廄。幾名騎士正站在院子里,和一個黑壯的彪形大漢站在一處。蒙面騎士勒馬觀瞧,只見那大漢身高大約在八尺上下,粗壯結實。身穿灰色短衣襜褕,外面罩著一件棉袍。掌中一桿雙股鋼叉,舞得風雨不透,呼呼作響。
而己方的騎士,雖占據人數優勢,卻奈何不得那大漢。
相反,隨著那大漢的一聲聲怒吼,鋼叉劃出一道道寒芒,逼得騎士不斷后退,漸漸不支。
在屋檐下,還站著四個人。
其中一個身高八尺有余,生的面皮黝黑,膀闊腰圓。
他手里拎著一支大鐵錘,好像是用來打鐵的錘子……粗略掃了一眼,估計這錘子的重量,當在六十斤靠上。
騎士眼睛一瞇,心道:這是哪兒來的兩個好漢?
目光從那拎錘漢子肩膀越過,就見一個婦人,半蹲在屋檐下,一手摟著一個孩子,另一只手則攫住一個孩子的胳膊。
好像是一家人?
騎士心里有些疑惑,忽聞院子里傳來巨吼。
鋼叉壯漢在雪地上突然旋身轉動,一式夜戰八方,將三名騎士逼退。
“好漢子,休要猖狂,先吃我一槍……兒郎們,退下!”
騎士縱身從馬上跳下來,抄起長槍,墊步擰身就沖進院子。幾個同伴連忙后退,只見他大槍一抖,陰陽把一合,撲棱棱一槍刺出,快如閃電一般。大槍掛著一股風聲,呼的就到了壯漢跟前。
壯漢眼睛不由得一瞇,撤步向后退了一步,鋼叉橫在胸前向外一推。
只聽鐺的一聲響,騎士手中的大槍立刻被崩開,可那壯漢也是腳步虛浮,噔噔噔連退數步。
不等他站穩,騎士大笑一聲,健步向前。
手貼著槍桿滑動,抓住槍桿中央,手向下一壓,頓足大喝。
大槍呼的轉動,狠狠的砸了下來。壯漢眉頭緊蹙,一咬牙,鋼叉向上一舉,咔嚓正鎖住了槍桿。這槍桿是鎖住了,可那大槍上傳來的沉重力道,卻讓壯漢不禁身子一顫,腳下發軟。
騎士哈哈大笑,“漢子,你上當了!”
長槍陡然在他手里轉動,金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那騎士橫身跨步,身隨槍走,向外一扭……
鋼叉好像被長槍鎖住了一樣,壯漢再也無法抓住鋼叉,一下子脫手飛出。
不等壯漢反應過來,那騎士快步上前,一記窩心腳,狠狠的踹在壯漢的胸口上。把那壯漢給踹的,一屁股坐在雪地里……騎士反手輪搶,大槍呼的刺出……一旁觀戰的黑漢和婦人,不由得失聲驚叫。
壯漢也不由得眼睛一閉,心道一聲:完了!
可等了半天,卻不見有什么動靜。
壯漢睜開眼睛一瞧,只見明晃晃的槍尖,就在他眼前晃動。
“大丈夫可殺不可辱,俺打不過你,你殺了俺就是,何苦要羞辱俺?”
騎士哈哈大笑,將臉上的風巾取下,露出一張俊朗面容。他搖搖頭,突然把大槍往回一收。
“漢子,身手不錯嘛!”
壯漢慢慢站起身來,盯著騎士,“卻非你三合之敵。”
“既然如此,我也不殺你……只要你退出驛站,我就當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如何?”
“你……”
那壯漢猶豫了一下,最終點了點頭。
“賢弟,咱們走。”
站在屋檐下的黑漢是個老實人,答應一聲,把鐵錘收好,從婦人手里接過一個瘦小的孩子,抱在懷里,拎起行囊就準備離開。壯漢則走到一旁,撿起鋼叉,沖另一個孩子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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