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散人!
那個正被包裹在繭子里的家伙。
只一瞬間,余慈就做出了判斷,他只在靈犀散人的深層意識里,見識過這段經文。
念頭明確的同時,經文引導著他的感應,依稀判斷出對方所在的位置。那是個極遠的地方,距離……參照寇楮和幽蕊計算,起碼也是從華嚴城到陰窟城那么遠,也就是說,自從當初大戰之后,黑袍根本就沒動窩兒。
如此距離,遠遠超出余慈任何一次感應極限,出奇地卻并不怎么模糊,只不過絕大部分信息,都讓經文蓋過。經文如流水般繞過心頭,說不出是什么聲音頌念,卻是縹緲來去,自有其獨特的脈動。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靈犀散人好像……在蘇醒!
一個微弱的意識,正從虛無中萌生。
最初只是單純的反應,余慈以為是針對這段莫名其妙的經文,但很快就發現不對,經文與靈犀散人本是一體,無分彼此,那微弱意識真正針對的,另有其物。
除了經文,還有什么刺激……是了,它針對的正是神意星芒。
余慈啞然,難不成弄了半天,最后是他把靈犀散人從沉睡中驚醒過來的?
這個,情況貌似不妙!
他不好猜測那邊的黑袍會是怎么個做法,但如果是他代入進去,毫無疑問會在靈犀散人蘇醒后第一時間,施展各種手段,將有關黃泉秘府的訊息盤問出來。或者更干脆些,用魔門最擅長的魂魄心意之術,直接攻破心防,擷取其中的情報。
這些個念頭轉過來,對解決當前的局面沒有半點兒幫助,余慈就罵,剛剛白虎星力貫注的時候,怎么沒把這廝直接滅殺掉?
他還發現,這么遠的距離,終于超出了法寶碎片作用的范圍極限,五彩光線夠不到,那個居高臨下的旁觀者視角也就無從談起,想在里面使點兒力都不成。不管是釘頭七箭書還是北斗劾魂注死術,在相隔數萬里的漫長距離下,都沒可能發揮半點兒作用。余慈現在能做的,也僅僅是觀察而已。
長生真人的感應靈敏程度,絕對不容低估。僅僅是數息時間,極微弱的意識波動就引來了某種力量的窺探。
當明顯屬于長生真人級數的神意力量探入之時,余慈也給嚇了一跳。
雖然神意星芒藏身于靈犀散人的神魂深層,可說是相當地隱蔽,但如此“近距離”地接觸真人境界的搜魂法力,有意識地來“捉迷藏”,還是平生第一回。
應該是黑袍吧,那家伙對神意力量的操控非常精到,真難想象,一個舉手便是熔巖如潮,震動百里的強悍人物,操控神意時,竟是縹緲若虛,如煙似霧,雖是侵入神魂淺層,卻沒有對仍處于相對靜寂狀態的靈犀散人,造成任何額外的刺激。
顯然,這位也是被第一回強行催醒目標造成的后果,心有余悸。
靈犀散人意識的萌發,顯然瞞不過黑袍,那位在神魂淺層駐留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仔細“觀察”那微弱意識的狀態,好久才退了出去。可以想見,在接下來這段時間內,黑袍肯定會提起十二分的精力,把繭子里的這位給看死了!
余慈平緩心情,看著靈犀散人的意識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滋生,從最原始的反應,到基礎的判斷,像一顆顆珠子,逐一地串聯起來,漸漸成形。如同復現一個嬰兒接觸外部天地的全過程,只是這過程好生迅速,畢竟已經有了一個完備的結構在,現在要做的,僅僅是復蘇或是填充罷了。
莫名地,余慈想起了一位很久沒見的朋友。那位姓葉的大少爺,談及神魂結構之時,就做過類似的描述,只不過當時余慈是絕不可能有這樣直觀的體會。
同心圓結構中,元神居內,識神居外。靈犀散人的昏睡,其實就是識神消寂,不管是顯識還隱識,都像是枯死了一般,只有元神如燈火般,依舊燃燒,統馭其體內氣機,維持生機。
現在他意識蘇醒,照余慈看來,應是其元神受到神意星芒的刺激,重新開啟后天識神的養成之路,有前面的基礎在,想來不會花太多時間……咦,神意星芒已經滲入到這種程度了嗎?
余慈這才想到,如今神意星芒寄生的位置,已經是神魂結構的最深處,也就是說,已經觸碰到了靈犀散人的元神,那可是在寇楮這個虔誠信徒身上,也沒有實現的植入深度。
這算什么……一念既起,那邊轟然大震,余慈的心念剎那間墜入一個莫名的空間。上下四方極盡虛無,無邊無際,這感覺是如此熟悉,余慈很快就記起來,這里應該就是靈犀散人的神魂最深層,在最初植入神意星芒的時候,他來過的。
而且在這里,他的視角有些古怪。
此時此刻,他是空間中央一顆金色的蓮子,隱透光芒,照映虛空。
這是一個相當奇特的代入,但不是第一次了。余慈還記得,最初時蓮子還是黃中透紅,不知何時已轉化為純金色。也是這顆蓮子,外皮已綻開小口,余慈自然就明白了,靈犀散人意識不生發則罷,一旦生發,必是從此中出來。
這正是靈犀散人元神照映的景象。
還有那經文,什么五陰三毒、三界六道的辭句,化為純粹的脈動,繚繞在蓮子周邊,一層層加持上來,莫名地就有充實之感,這讓余慈明白,其實就算沒有神意星芒的刺激,被這篇經文連番加持,“蓮子”也已臻成熟,隨時可以重啟生機。
余慈不免有些好奇:這經文是什么來著?念動甫動,莫名地答案已浮在心頭:
《無量星宿劫經》!
心頭隆聲巨響,似乎這篇經文的名字,也有著無邊法力,余慈只覺得神智一昏,魂魄搖動,至此刻起,經文的每一個字音,都帶著動搖心志的力量,更有著無孔不入的滲透之能。
他看出來了,這篇《無量星宿劫經》是要通過層層加持,滲入到金色蓮子中,也就是要滲透到靈犀散人的元神中來。
在經文之力驟然加重的滲透沖擊下,金色蓮子在虛空中跳動,受此刺激,靈犀散人的意識越發地清晰,可波動也越來越大。余慈仔細感應,似乎這一位對經文的力量,也不是毫無選擇地接受,其元神仍有一個本能的排斥之力。
靈犀散人愿不愿意,余慈不知道,但余慈本人肯定是不愿意的。如今他神意星芒植入了靈犀散人元神,也就要直面經文之力的沖擊,縱然只是一縷心念在此,也覺得很是吃不消。
唔?也許可以……
余慈心頭閃過一個念頭,若真是這樣的話,他也許真的可以做點兒什么。
心念瞬間轉回到他閉關之處,此時外面陰邪之物的沖擊,已經被掃滅大半,再沒有什么威脅,寇楮也已緩過勁兒來,正在調息。余慈給他一個“靜心安神”的意念,隨后站起身來,略作調息,突地往地上一指。
云樓樹空間打開,已經縮小了數十倍的步罡七星壇平平落地,像當初一樣,蓋在地脈靈竅之上,余慈一個法訣打上去,壇體急劇增大,磅礴的靈光迸發出來,掃蕩整個靜室。
余慈深吸口氣,邁步而上。先擎出了七星劍,又取出道經師寶印,懸于身前,并燃起妙洞真香,卻并未取出太陰幡,而是面向西方,持劍肅立,緩緩舉劍過頂。
隨他姿勢,本命金符振動,心內虛空星辰投影閃爍,穿透數十里地層、百里沙暴,再至無限高遠處,那顆寄托他生死玄機的本命星辰,立生反應。
余慈調勻呼吸,閉上眼睛,緩緩吐音,字字清晰:“五行感化,元精所致,清音肅肅,威懾山林,執搏挫銳,噬食鬼魅,用彼化身,來立吾右……急急如律令!”
隨字節一一吐露,整個靜室無風生嘯,憾人心魄,下一刻,森然銳氣當頭刺下,直入頂門,余慈身軀劇震,整個身體都脹大了一圈兒,竄動膨脹的肌肉硬生生撐裂了外衫。
他睜開眼,整個靜室都涂上了一層血紅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