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慘叫聲瞬間,賀三爺與夏雙河都是面色劇變。
有翟雀兒在此,原本的搜索工作其實已經進入了半停滯狀態,他們將分散在外的手下收回來,使其在周圍布控,隨時聽候召喚,剛剛的慘叫聲,正是來自于外圍的一個布控點,聲音之尖銳凄厲,就是相隔了數里路程兼厚厚的土石,也沒有完全遮掩住。
隨之而來的,則是低沉如雷的轟鳴,在眾人腳下,似乎有洶涌的大江流過。
溫度在升高!
在諸多要素齊聚之時,莫說賀、夏二人,就是一直用笑臉示人的翟雀兒也蹙起眉頭。
余慈傾聽,便發現腳下其實是無數聲爆鳴聲串在一起,幾無間隔,由此化為大江浪涌般的轟響。再仔細分辨,前后相推的震波更是一浪高過一浪,對地層造成極大的破壞,兩三息的功夫,余慈便覺得,腳下地面在發軟發酥,遠方的地底甬道塌方的更是所在多有。
這回就是沒有影鬼的提醒,余慈也知道發生了什么——兩個長生真人再度出手,而且不再是前面不溫不火的試探,這回開始玩真的了。
只是,怎么離得這么近?
真人修士交戰形成的巨大的壓力,說是重逾萬鈞都有些保守,更何況里面還有摻雜著他們繁密復雜的氣機跳變,驅動天地元氣,形成絞殺式的強烈扭曲,實在是無可抵御,那個倒霉鬼只是碰到了外圍的圈子,便給扯得粉碎,
局面一下子變得很糟糕,這種時候,翟雀兒說話變得言簡意賅:“后退,五里!”
對此,余慈的理解是,女修是把握住了兩個長生真人交戰的波及范圍,要大家退出去。但這應該還不夠吧,交戰雙方一次位移就是數里距離,太過精確的計算,反而不如現在大步狂奔遠遁來得好些。
但很快,余慈就明白,在對待真人大戰的經驗上,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就是要脫身,也決不能沒有一點兒技巧。
后退**中,翟雀兒第一個收斂了全身的氣息,移動時就像一個幽魂,就是賀三爺那龐大的身軀,也完全封絕了聲息,迅猛奔跑時,悄然無聲,讓人懷疑腳下是不是長了肉墊。
余慈照葫蘆畫瓢,出有入無飛斗符和息光遁法齊使出來,論收斂氣息的程度,絕不遜于翟雀兒,惹來她妙目投注。視線相對時,兩人都是一笑,天知道兩人在笑什么。
這時候,又出了第二條人命,此次沒有像上回那樣驚天動地,不過還丹修士臨死時劇烈的氣機動蕩,就是在真人修士碰撞的震蕩大潮中,也相當醒目。
賀三爺眼角直抽抽,不管在哪兒,還丹修士都是比較寶貴的資源,此次在陰窟城,隨著賀五爺遭劫,已經死掉了十個,眼下又折了兩個,就算三家坊家大業大,也禁不起這種速度的損耗!
翟雀兒對此也有表示,她立刻改變了移動的方向,運用遁術,穿石而過,后面三人立刻跟上。余慈發現,這是和死去的那人拉開了角度,再聯想前面那回,其實有些類似。細節原理方面他不是很清楚,但這兩次下來,余慈也就明白了翟雀兒的打算:
她是以死去的手下為參照,判斷長生真人交戰的壓力方位。然后呢……
翟雀兒忽地停下,余慈一算距離,不多不少,正是五里。再感應一番,便覺得周圍的溫度下降,大江流動的轟響也有所緩和,所處的環境比上次要強很多。回頭看翟雀兒,只見她淺紫唇瓣正微蘊著笑容,那既是習慣性的表情,也是自信、從容心態的直接體現。
“左邊,七里。”
一行人再次依言移動,幾次三番下來,中間又有三家坊一個手下死于非命,但等到人們停下的時候,外界的壓力總是又減弱一些,到后來,翟雀兒已經不再說話了,人們只要跟在她后面,躥高伏低,裂土穿石就好。
慢慢的余慈也看出了門道:長生真人交鋒的震蕩是在時刻變化的,但終究有波峰波谷,處于波峰時沖擊殺傷就強,反之則弱。翟雀兒一直在做的,就是迅速計算出震波的峰谷變化,再加上一點兒預判,躲過波峰,進入波谷,不斷外移,外界壓力自然會逐步降低。
如此手段,不說別的,就一個敏銳感應,就讓余慈瞠乎其后,且與之相關的經驗、計算等等方面拼合起來的整體實力,更是由不得他不服氣,但同時也有些疑惑:
這個雀兒小姐,究竟見過多少真人級數的對戰啊,這駕輕就熟的本事,是一回兩回就能學會的嗎?
再喘了口氣,余慈等待翟雀兒下一個動作,但這時候,女修意外地沒有變化,沉默在蔓延,半晌,她忽然展顏笑道:“大敵當前,還拿**出來照應,真的好么?黑袍師兄!”
此言一出,她身邊諸人都是大驚,也在此刻,昏暗的地層間隙中,有紅光耀目,周圍溫度登時急劇升高,熱浪撲面而來。余慈瞇起眼睛,看到紅光中,有個扭曲的人影,直沖過來。
賀三爺反應很快,低吼一聲,精純真煞擴散,直注入地層中,這片區域登時搖動,周圍的土石猛地突出,四面內合,將紅光人影隔絕在后。然而緊接著,一只覆蓋著**流質的手掌硬生生將土層擊穿,扭曲的指尖距離翟雀兒不過數尺,熱浪襲面。
女修未移半分,只笑道:“是熔核傀儡。”
這邊剛說完,土層之后便有聲音傳來:“原來是你!”
聲音干啞不似人聲,分辨起來都有些困難,不過翟雀兒也不以為異,讓一個用巖漿臨時拼接起來的傀儡說人話,確實比較困難,不過這樣,雙方就等于是打個照面了。
“黑袍師哥,咱們也真是有緣,從北海到北荒,相隔億萬里,莫名地也能碰上……”
“碰上?”
那邊的聲音稍稍斷了片刻,方道:“碰上好啊,我定會好好招待!”
說著,穿透土層的巖漿之手晃動兩下,似是想探知翟雀兒所在,對此,女修的回應是照著土層來了一腳,陰蝕之力霎時漫過,將之催化成飛灰一般,連帶著巖漿之手,也生生絞碎。
土層崩碎,對面的熱浪再度撲來,卻在飛卷的土煙中猛地一窒,后面賀三爺一聲低吼,正面沖上,將那巖流人影一拳轟碎,灼熱的巖漿均被他的強勁拳力擠向后面,甩在四面土層上,哧哧作響。
熔核傀儡雖是黑袍凝成,但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個傀儡而已,戰力不過還丹層次,便連余慈都可戰而勝之,賀三爺更不必提。
見傀儡毀掉,翟雀兒依然沒有動作,她站在原地,片刻后方道:“如今沒那么容易動彈了。我那師兄好生小氣,如今他不惜將優勢抹平,也要變化節奏,不讓我輕易判斷出壓力方位所在,大概是要把我們一口吞下吧。”
晶亮的眸子在另三人臉上打了個轉,女修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師尊便說過,我那師兄什么都好,只一個欲壑難填,能搶到手一百件東西,他絕不滿意九十九件,既然被盯上了,你們可要有準備啊!”
賀三爺和夏雙河的臉色都不好看,遭到一位長生真人“掛念”的感覺,無論如何都稱不上舒坦,若是一個不好,什么野心愿景,都要成幻夢一場,他們怎能甘心?
但這種時候,又是表忠心的時候,說不得二人都要向翟雀兒表示“舍去性命也要護得小姐周全”之類的言語,翟雀兒不置可否,卻問一直未開口的余慈:
“追魂先生怎么看?”
余慈憑借出色的符法造詣,從翟雀兒那邊贏了一個“先生”的稱呼,頗是不俗,但今天過不去的話,一切休提。他很認真地想了想,道:“面對長生真人,想來雀兒小姐也很難護得大伙兒周全,而且在一起目標極大,若黑袍真是個不依不饒的性子,怕是終難避免……”
他說了這么一串,其實真正的意思就是一條:大伙兒分頭逃命去吧!
余慈這么說,也是因為和翟雀兒等人在一起,一些特殊的手段都要遮掩,只覺得束手束腳,若是單人獨行,他自認為逃命的機會要增加三成以上。
更現實的一點是:翟雀兒恐怕也是這么想的!
果然,女修輕輕點頭:“聚在一起,氣機標識確實醒目……”
話說半截,她“呀”了一聲,卻是有一波絕大沖擊自遠方來,穿過重重土層,如巨浪般拍擊而至,沖擊尚遠,這里的溫度已經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急劇攀升,由此而分外活躍的空氣中,則蘊積著一層爆炸性力量,就像是靠在火邊的火藥,隨時可能爆掉。
為此,也許只需邁出一步,摩擦生成的熱量就可能將這種力量引爆,雖然未必會受傷,可這一下子氣機就要混雜進去,再難擺脫黑袍的追索。
“走!”
翟雀兒當機立斷,**一縮,便直入地下,其實三人也是差不多的反應。四人的動作幅度都不大,但合在一起,其震動卻已經達到了觸發的條件,轟地一聲,將這片區域內的空氣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