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位于魔法飛船的尾端,死亡太陽騎士跟著妖姬穿過走廊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實在睡得久了一點兒,很顯然,魔法飛船上的旅客們都已經起身,并且三三兩兩聚在圓形的酒吧里,大聲高談闊論,往嘴里塞著煎蛋,并且大口灌著劣質啤酒。
死亡太陽騎士突然發現了那天毆打死亡太陽騎士的幾個血精靈,死亡太陽騎士們穿著占星者戰袍,坐在酒吧正中央的圓桌旁,舉起酒杯高聲唱著走調的納魯圣藥。星辰騎士的手下意識地握成了拳頭,但是妖姬不由分說地把死亡太陽騎士拖到吧臺前。
兩杯水晶火。她排出兩枚銀幣。酒保麻利地用烈酒和血薊汁調出兩杯水晶火,推到死亡太陽騎士們面前,死亡太陽騎士接過酒杯,打量著整個酒吧里的狀況。
一群獸人和幾個巨魔坐在右邊的桌子旁,幾小群亡靈三三兩兩地分散在小桌子旁,兩個牛頭人坐在角落里,還有這一桌占星血精靈,以占星者的身份來說,死亡太陽騎士們看上去年輕得過分了一點兒。
怎么不喝?妖姬的聲音里透出一絲笑意,這可是上好的血薊雞尾酒。死亡太陽騎士揚起眉毛,一口將杯子里的烈酒全部吞進肚里,很快,死亡太陽騎士就覺得身體仿佛燃燒了起來。
為偉大的占星者干杯那些血精靈里領頭的年輕法師站起身來,以我父親薩瑟利爾的名義干杯干杯血精靈們狂熱地大叫起來。原來是那個小莊園主的兒子,死亡太陽騎士撇著嘴,不屑地哼了一聲。
這時,妖姬冰冷的手指從死亡太陽騎士手中抽走了長劍,輕輕拍了拍死亡太陽騎士的肩膀,告訴你個好消息,今天,只要不鬧出人命,你想干什么都成。真的嗎?真的。
死亡太陽騎士輕笑了一聲,從吧臺上抓起一杯劣質啤酒走向那些狂歡的血精靈,不經意地插到死亡太陽騎士們中間,高聲喊道:
干杯,為永恒的陛下和納魯的占星狗干杯靜默頓時貫穿了整個酒吧。小貴族法師跳了起來,伸手指著死亡太陽騎士的鼻子,你是那個的廢物。
死亡太陽騎士攥緊的拳頭結結實實砸在法師的臉頰上,沖力將法師整個人帶得飛起來,砸在遠處那張獸人們的桌子上,攤成大字形,翻著白眼昏了過去,左半邊臉頰以看得清清楚楚的速度飛快由白而紅腫,又變成青黑色。
死亡太陽騎士應該拿廢話的時間來念咒語。妖姬對酒保評論道,沒下巴的亡靈酒保抖動上嘴唇,發出一串咕咕的笑聲。
酒吧里頓時陷入一場混戰,早餐被打翻的獸人們掄著壇子大小的拳頭沖上來,一個血精靈法師尖叫著舉起法杖敲打了某個巨魔的頭,死亡太陽騎士沖進人群,抓住某個精靈術士的衣領,掄向外圍,可憐的術士和一個獸人臉對臉頭對頭嘴對嘴撞在了一起。
在死亡太陽騎士們同時昏過去之前,看上去都非常的不愉快。一個法術降臨到死亡太陽騎士頭上,靜默了死亡太陽騎士發出的咆哮聲,但是星辰騎士壓根不打算用法術解決問題,死亡太陽騎士猛地轉過身,手肘敲在念咒的法師肚子上。
然后又沖向下一個穿著占星戰袍的身影,丟下可憐的法師蜷縮在地板上,嘔吐著昨天的晚餐和今早的胃液。當那兩名牛頭人發現早晨的鮮嫩寧神花被一個不知何處飛來的火球烤成焦炭之后,死亡太陽騎士們也跳起來沖入戰團。
其中一個牛頭人試圖施放戰爭踐踏,但是一腳踩在剛才那個法師的嘔吐物上,于是將近半噸重的角、尾巴、蹄子和肌肉翻倒在地,戰車一樣犁過酒吧地板,一個亡靈被壓在下面,發出類似被掐著脖子的公雞一樣的慘叫聲。
死亡太陽騎士干凈利索放翻了另外兩個血精靈,分別給死亡太陽騎士們制造了折斷的鼻梁和烏黑的眼圈,這時,剩下的最后那個精靈,身著占星戰袍的星辰騎士從死亡太陽騎士的背后沖上來,用戰錘狠狠敲在了死亡太陽騎士的肩膀上。
劇痛讓死亡太陽騎士的右手立刻無力地垂了下去,死亡太陽騎士面不改色地用左手抓起一把椅子,干凈利索一個轉身砸在那家伙的腦袋上,后者一聲不吭倒了下去,脖子還卡在椅面和椅背的夾縫里。
就在這個時候,另一個牛頭人甩開身邊試圖用酒瓶毆打自己的亡靈,發出憤怒的吼叫,舉起巨大的圖騰:我以圣殿騎士的名義,以先祖的名義召喚你,出來吧,風渣
一團巨大的風元素出現在酒吧中央,妖姬嘆了口氣,向酒保點點頭,后者伸手拉開一個開關,酒吧的窗戶立刻大敞四開,風呼嘯而來,那團風元素滾滾翻翻卷了出去,拖著圖騰柱和掛在圖騰柱上尖叫的牛頭人,在這之前,還真的沒有人聽過牛頭人是怎么尖叫的。
看來死亡太陽騎士得自己飛到諾森德去了。妖姬走過去扶起死亡太陽騎士,迅速將死亡太陽騎士拖出混戰現場,難道這家伙沒意識到我們是在魔法飛船上嗎?真是胡來,
妖姬幫死亡太陽騎士卸下肩甲,伸手按了按那一大塊淤青,星辰騎士痛得皺起眉頭,但是一聲不吭。沒脫臼。死亡騎士女孩用事不關己的口氣評論道,晚上我給你找點藥膏敷上。
混戰已經結束了,一堆血精靈橫七豎八撂在各處,一個牛頭人大頭朝下戳在墻邊,幾個獸人和兩個亡靈不省人事地癱在地板上,這時候,負責船上守衛的那名死寂之原亡靈軍官才漫不經心地踱進酒吧,掃了混亂不堪的現場一眼。
還有一半人能夠爬起來,或者說正在爬起來。廢物真是與日俱增。軍官用半邊鼻孔輕蔑地哼了一聲,打量著整個現場,我說什么來著,妖姬,每一次能拉走三分之二人,就是洛丹倫眷顧我們了。
泰勒,你應該跪下來感謝先祖保佑,還有一半是可用之才。妖姬用老朋友之間才有的愉快口氣說道。
死亡太陽騎士迷惑地轉頭看著妖姬,而她只是伸手幫死亡太陽騎士裹上披風,很久以前,死寂之原就面臨一個很有趣的問題:送到復仇臺地的那些兵里頭廢物太多,這些白癡不僅沒法作戰還消耗糧食和補給,后來,在酒吧斗毆里頭刷掉廢物成了這艘船的固定日程之一。
這個主意很好,啟發我們的就是某次船到站之后唯一一位還能坐在酒吧里喝酒的女士。泰勒,那名亡靈軍官笑了起來。好像你當時沒有咆哮說要控告我毆打長官一樣。妖姬搖著手指,看那些士兵把一個個不省人事的倒霉蛋拖出去。
你好,亡靈軍官笑了起來,對死亡太陽騎士伸出手,歡迎加入死寂之原,我是泰勒。你好,我是死亡太陽騎士,呃,死亡太陽騎士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了軍官白骨嶙峋的手。
死亡太陽騎士是前部隊騎士,現在是我招募的雇傭兵。妖姬輕描淡寫地補充道,又對死亡太陽騎士說,嚴格來說,現在你應該叫泰勒長官。
破云號一路向北,途經幽魂之地的鎮上方時,地精們懸停了魔法飛船,用繩子系著筐,把那些被淘汰的家伙吊到地上去。血精靈里除了妖姬和死亡太陽騎士,只有那個年輕的騎士留了下來,眼下,這些剩下的準士兵們都在酒吧里,安分地用餐。
妖姬走到窗前,眺望遠方暗綠色的森林,她的神情和以往冰冷的模樣有所不同,死亡太陽騎士略微有點好奇,便走到她身邊,沿著她的目光看去。遠方浮現在幽暗森林上方的金色屋頂,看上去分外熟悉。
鬼火村。妖姬低聲說,我的姐姐艾麗婭在那里作戰。哦?她在永歌森林的游俠部隊?死亡騎士女孩幽藍色的雙眼黯淡下來,是的,負責防衛鬼火村,我曾經也在那里,在我,變成這個樣子之前。
死亡太陽騎士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只能保持沉默。你知道嗎?妖姬突然提高了聲音,顯然有意讓房間那頭的那個年輕騎士也聽到,你打翻的那幾個年輕人,死亡太陽騎士們的占星者戰袍是花十五個銀幣每個買來的。
哦?那是,很流行的事兒。她的聲音隨意然而冰冷,仿佛在敘述非常遙遠的往事,年輕人都喜歡那么干,去裁縫那里,自己畫圖樣,定購自己崇拜的軍隊的戰袍,穿在身上,以前死亡太陽騎士們也穿過星辰騎士團的戰袍。
然后現在,騎士們開始穿占星者和王衛隊的,年輕的星辰騎士窘迫地在椅子上動了動,但是妖姬的聲音仿佛鞭子般毫不留情地抽打下來,死亡太陽騎士們從來沒戰斗過,只是單純崇拜那些趕赴戰場的軍人。
從來沒見識過血、內臟、惡魔、骸骨,惡臭的腐尸,和揮舞冰冷劍的死亡騎士都只是死亡太陽騎士們興奮的戰爭故事中間的一節,當哪一支部隊成為英雄的時候,哪一種戰袍就會流行起來,你真應該看看王當政的那天早上。
死亡太陽騎士,好幾百件仿制戰袍被丟在地上,年輕人們急忙換上占星者的戰袍,生怕一不小心錯過了流行,
冰冷的嘲笑從死亡騎士女孩的嘴角流溢出來,對于那些從來沒見識過戰爭的年輕傻瓜來說,你們、我們,這些生死和戰斗、血和信仰,都不過是一層薄薄的流行色罷了。
死亡太陽騎士微微皺起眉頭,這些話刺痛了死亡太陽騎士,死亡太陽騎士卻不知道為何被刺痛。而角落里那個年輕的星辰騎士已經滿臉通紅地握緊了拳頭,眼神憤怒然而茫然,死亡太陽騎士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但是卻不知道這侮辱從何而來。
巴格爾島戰役打響的時候,我和我的姐姐都在鬼火村防線作戰。妖姬的聲音低沉下來,我覺得很慶幸,我不需要去選擇立場,也不需要去面對同族,我們的責任清晰明確。
趕走天災,收復家園,一寸一寸和那些死去的穢物爭奪著,一寸一寸推進戰線,我們的職責就在此地,命運憐憫我們,無需抉擇就可以堅守,
但是命運不會總是眷顧,死亡太陽騎士,我曾經死去又醒來,我曾經走到黑暗盡頭,手中染盡鮮血,又掙扎著返回,對我來說,歲月已成死灰,存在即是詛咒,然而職責依舊在身。
妖姬蒼白的手指滑過戰斧散發冷光的鋒刃,你是部隊最后的軍官,你應該曉得榮譽和希望統統化作灰燼的感覺,但是對我們來說,即使一切化為烏有,職責依舊背負在肩頭,這就是我為什么要把你拖去北地,那里有真正的敵人和真正的恐怖。
她回過頭,哀傷的目光漂移,終于落在了角落里那個年輕星辰騎士的身上,有時候,我希望這個船上的淘汰制度并不存在,那樣我們就可以把那些天真的孩子都帶去戰場,死亡太陽騎士們絕大多數將在那里死去,但是剩下來的。
至少可以學會,她的聲音漸漸低下來,幾不可聞。學會什么?死亡太陽騎士輕輕把手搭在女孩纖細的肩頭,低聲問。學會活著。那句話從妖姬的嘴里吐出來,聲音不再是她平時的腔調,變得冰冷、粗礪,仿佛死亡本身從深淵盡頭折射而來的凄冷回響。
當死亡太陽騎士拖著鐐銬走到近處的時候,才意識到那些紅色的痕跡并非秘血島土壤的本色。暗紅色的血靜靜在黑紅的土地上流淌,匯成一條小小的溪流,從死亡太陽騎士的腳邊流過,星辰騎士抬起頭來望向前。
森森林木擋住了死亡太陽騎士的視線,看不清遠方那些萊德人在忙碌著什么。快走一名守備官用力推了死亡太陽騎士一下,死亡太陽騎士踉蹌幾步,拖得腳上鎖鏈嘩啦作響,但是仍然驕傲地昂著頭。
憤怒地瞪視了那個萊德一眼,步伐堅定地繞過那片灌木叢,來到部隊曾經的營地旁。這里看上去曾經有過一場惡戰,但是現在一切已經結束,營房傾圮、匆忙構架起來的魔力管道和晶塔都已經被摧毀、有些地方火焰還在嗶剝燃燒。
沒有看到部隊的血精靈士兵們,但是死亡太陽騎士注意到泥土間有拖拽的痕跡。這邊那名高壯的萊德人拖著死亡太陽騎士來到營地廢墟后面,死亡太陽騎士記得那里曾經是一個大坑,是萊德人的墜落救生艇砸出來的。
對了,騎士們還在里面發現了兩名萊德幸存者,并且從那些章魚人的嘴里撬出了很多情報,被俘已經多久了?一個月,或者更久?在部隊執勤的時光久遠得仿佛半輩子之前一樣,星辰騎士費力地繞過一堆飛船的殘骸,被守備官拖到大坑前。
死亡太陽騎士瞪大了眼睛,寂靜仿佛噩夢的雙翼悄然沉落,那些萊德人冷酷地注視著死亡太陽騎士,沒有人說話,周遭寂靜無聲,死亡太陽騎士們只是看著,看著。看著部隊最后幸存的一名俘虜和所有死去的士兵。
死亡太陽騎士望著那個巨大的土坑,死亡太陽騎士無法移開目光,那里有近百具血精靈的尸體,亂七八糟地堆在里面,血、傷口、肢體,一張張死白的面孔和灰暗的眼睛不甘心地望著天穹,襯得那些戰袍血一般紅艷凄愴。
死亡太陽騎士跪了下來。曾經在拷問和囚禁中始終挺立不倒的那個驕傲的星辰騎士,如今沉重地跪在同伴們的尸體前。死亡太陽騎士呆滯地望著那些萊德人,死亡太陽騎士們開始動作,提起一桶桶油倒進大坑,血和油混合在一起,蕩漾起猙獰的波紋。
執政議會中的一名萊德人點燃了火把,丟進坑里,那些尸體頃刻燃燒起來,火焰翻卷跳躍,熱風卷過,仿佛巨獸喉嚨中呼呼低吼。星辰騎士跳了起來,想要撲進那片火焰里,然而鐐銬和鎖鏈又將死亡太陽騎士扯回到坑邊混著血的泥濘里。
死亡太陽騎士聽到一個痛苦凄厲的嚎叫聲,尖銳,響亮,絕望而又瘋狂。
那是死亡太陽騎士自己的聲音。
光明圣龍悚然驚醒,龍眸倒影著巫妖皇的身影,打了個冷戰,這才將一枚奇異的白色骨質小東西從空間之鱗中取出,放在龍爪子上,道:“大人,這是龍族的善意,恭賀您成就天階。”
巫妖皇瞄了一眼那白色骨骼,仿佛是人類的指骨,不長,只有一小節,古樸尋常,可巫妖皇的神色卻是巨變,黑色眼眸流動著晦澀的光芒,竟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失聲道:“好好好這大禮本皇收下了”
雄龍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巫妖皇怎么會對這一塊小骨頭青睞有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