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你真的這么放過了姓沈的,你就不怕他偷偷回到上海再暗中搞什么陰謀?”
披著睡袍的龍崇九淡淡一笑,道:“一千多萬啊,慧,不管這錢是他怎么來的,現在都便宜了我,于情于理我都下不了殺他的心,這年頭販毒的人多了,我能一個一個全趕盡殺絕嗎?不能,姓沈的是壞,但也是給這個人吃人的社會逼著走上絕路的,1929年的大上海,每天有多少人為了生存而害人或殺人你知道嗎?世道太亂,這些人都得活,沒飯吃,不偷不搶不騙不詐怎么辦?到處都是地主、惡霸,窮人們不當‘壞人’就剩下等死了,所以有的人選擇去干,有的人選擇去當流氓當土匪,沈杏山絕對是聰明人,他才不會傻乎乎的再回大上海呢,以他的頭腦去哪混也不愁活下去的,我不過是留他條活路,這是個善于斂財的人,如果他繼續為惡,有一天龍社還會碰上他的,那他存那點錢還是咱們的,但愿他能想通這一點,不然他這一輩子就給我龍崇九當‘財奴’吧,陸連奎和沈杏山已經成為歷史了。”
祈慧和小流仙諸女都覺的他說的有道理,后者道:“那……九哥工部局這頭怎么交待?”
“呵……工部局壓根就沒準備把姓沈的怎么樣,都是我嚇唬他呢,這些個洋鬼們是出了名的護短,即便做錯了他也有一千條理由為你說話,關鍵是看你對他們有沒有利用的價值。”
“九哥。你怎么就窮咋呼啊,一套一套地,把我們也弄懵了,真是的……。”
“懵了好,寶貝兒,大智若愚嘛,對了。你身上的針傷好了嗎?是不是明天該上班了?”
“是啊……九大爺。”小流仙嘟著嘴不滿的道:“也不說讓人家多休息兩天,沒心肝的。”
“汗……。”龍崇九搔了搔頭皮正要解釋一番。房外傳來了迦娜的聲音,“九哥,睡了嗎?”
要是平時午夜一過龍崇九肯定和某美女熱乎著呢,今天還沒有,他仍在和祈慧、小流仙等妙憶香回來,祈慧看了眼他才代應道:“迦娜,有什么事嗎?進來說吧。九哥還沒睡呢。”
門開,迦娜走了進來,見九哥和兩位夫人都在,然后道:“九哥,會樂里的洋ji房出了點事。”
龍崇九微微一挑皺,這種小事現在很少向他匯報地,可來這‘點’事還是有點來頭的。
會樂里地洋ji房也劃在李八屠的罩區內,都在福州路嘛。提起李八屠這條路上誰人不知?
“事不小吧?不然依著李八屠的個性和自負怎么也不會報上來的,說吧,到底怎么回事。”
迦娜這才道:“九哥,是有人存心去砸場子,以前沒聽說過這堆人,帶頭的真夠猛的。單挑李八屠,把他擺平了八次,現在還在場子里僵持著呢,九哥,你看這事怎么處理?”
“哈……,有趣,直到今天為止還沒有敢明著踢我的場子,‘大哥大’終于登場了?”
龍崇九站了起來,將睡衣直接脫掉,就剩下個小褲頭了。“夫人們。我得去看看,大人物出現了。我得給人家個面子,迦娜,場子里有沒有傷亡地情況?對方帶多少人來的?”
“對方象個純混江湖的,帶了二十幾個,青一色的大片刀,開始也沒準備踢場子,是……是做完了事想佘帳,給兄弟們攔下才引起的事,那個老大打傷了咱們幾個人,兄弟們就到雅香大劇院把八屠給叫了過去,也不知他們怎么就單挑了,八屠玩槍還行,功夫可不是人家對手。”
“嘿……那小子喜歡充硬樣兒,明知道不行也沒服過誰,就是骨頭硬,打死了也不服輸。”
“九哥,我和慧姐也去瞧瞧吧,這兩天都沒出門了。”小流仙朝祈慧打了個眼色一起去換裝。
十分鐘后數輛小車開出英吉利后院直奔福州路會樂里,他們剛走,妙憶香就回來了。
會樂里的大洋ji院是該街最大最紅的場子,有近二百個艷的讓人腿軟地騷洋ji,從開業至今天天嫖客如云,沒辦法,誰讓人家價格便宜呢,整個兒快成了‘男性慈善機構’啦。
此時李八屠氣喘如牛的坐在大廳堂的一張椅子,右眼一片青紫,嘴角還掛著血絲,半個臉腫著,快成豬頭了,他卻還笑著,“痛快,痛快,日他祖母的,屠爺我很有久沒這么給人揍過了,你小子手夠黑,居然有兩下子啊,怎么著?這年頭還時行刀片砍天下啊?一看就是窮混混,報個名吧,屠爺不計較咱們單練的結果,這點小傷算他們個狗屁,兄弟們,把槍全給收了,別讓江湖人笑話我李八屠,論身手,咱們是打不過人家,論家伙他們肯定不行,那位兄弟,你今天踢我的場子總得給我個交待吧?嫖資你肯定付,沒錢褲子也得當在這里。”
大廳堂里地ji女們這陣兒全上二樓看熱鬧了,倚欄下望,一目了然,對方二十幾號人個個面無懼色,青一色的布衣小褂,黑帶纏腿,足蹬老漢鞋,一個個顯的彪悍生猛。
為首的一個和他們一樣的打扮,前襟布扣子未系,敞著懷,露出里面的白衫衣,一付武師的模樣,年紀在三十上下,身材頗高,略顯削瘦,臉容酷酷的,兩道眉很黑很深,眸子湛亮有神,臉上掛著自信的微笑,此時他道:“屠爺的家當是比我強地多,不過今天兄弟們手頭緊,這帳是欠定了,有錢沒有,要命一條,過了今兒。我馬永貞會把嫖資給你屠爺補上地。”
“馬永貞?沒聽說過,哎,可惜你這一付好身手啊,屠爺我一起混地兄弟們還沒個比你強地,我是生了愛才之念,不忍心把你們毀了啊,你以為在公共租界我李八屠罩的場子可以踢完了隨便走人嗎?那你就錯了。在上海沒有一個人能辦到這一點,就是杜黃張三大亨今天也得給我光著屁股滾出去。另外馬兄弟窮的當當響,一看也不是干打劫的那號無賴小匪賊爛流氓,我還真不好下手,這么著吧,以后跟著屠爺混,想干什么樣的妞兒隨便干,錢由屠爺出。吃吃喝喝屠爺我全包了,就你們這一小撮人鳥槍一換炮的話,那就有看頭了,考慮一下?”
“哈…,我也有個建議,屠爺既然說你們一起混地沒個強過我的,不若我來當老大帶你們?”
“就你?哈……,不是我小瞧你。兄弟,你看看你自已,餓地面黃肌瘦的,一看就營養不良,有一頓沒一頓的混飯吃,你憑什么啊?你三十好幾還窮的沒有趴女人的錢。你哪什么能力養活好幾千號兄弟們?我看你是餓的頭懵了,開始胡言亂語了,我們兄弟不偷不搶不打劫,不欺負窮人,靠的是正經生意在享受,你行嗎?你以為你會兩下子就是老大了?那是屠爺我抬舉你,功夫再好也擋不住槍和炮,想混出個樣子來不是靠拳頭地,而是靠腦袋的,你還給他們一人發個大片刀。送死啊?一索子全突突倒了。你說你混啥?還當老大呢,哎。比我還蠢。”
馬永貞給說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是啊,自已餓的都沒飯吃了,拿什么養活人?這家伙居然說不搶不劫?他還是做正營生意的?誰信啊?一個個挎著槍,又不是正規軍,不是匪就是流氓,居然想騙自已,哼,我馬永貞才不是三歲小孩呢,看你肥頭大耳的,不坑人哪來的錢?
哪個好人開ji院?還開著洋ji窩,還是九爺說地對,這幫人沒個好東西,全他是騙子。
“屠爺,我們是不打不成交,我馬永貞來上海不久,槍和炮會有的,有一天絕對比你強,你信不咱們走著瞧,今天算我欠你個人情,嫖資真的不方便給你了,如你說的那樣,我太窮。”
“那不行,你拿我的臉可以,那是咱屠爺技不如人,不和你計較,但是你想踢場,那是對我李八屠面子的蹂躙,這個先例不能開,除非我以后不在大上海混了,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你馬永貞不會是湊奇來這欠帳地吧?嘿……,你初來上海灘就被人利用了?居然幫人踢場子?他給你多少好處?讓他自已站出來,他都不敢露臉,你又算什么?交待清楚你走人。”
李八屠粗中有細,看出這批人是受人指使來找事的,嫖ji不帶錢的嫖客不是個好嫖客,讓ji女們都鄙視的一種人,這說明他們是存心來找事的,看來報九哥是報對了,這里有問題。
面對李八屠的強壓馬永貞真的為難了,這里里外外人家站著百十多號人呢,個個手里有槍,這讓自已怎么來硬的?逼急了他們一開槍,自已和二十多個苦哈哈的弟兄們還不給燙成馬蜂窩啊,按理說九爺不應該害自已啊,這是咋回事?來尋妹妹沒找著,卻掉進黑井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汽車的喇叭聲,一個兄弟慌忙跑了進來,“屠哥,九、九哥來了。”
李八屠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臉色也變地肅容起來,忙朝外跑去,其它兄弟們沒動,不過個個崩直身子,雙眼透出虎虎生氣,這讓馬永貞看的心里吃了一驚,九哥?九哥是誰?
功夫不大一個聲音傳來,“看你那付熊樣兒,你明知道手腳不行還和人家單挑?皮癢啊?”
“嘿……,九哥,我也是試試身手嘛,最近老練著來,就是、就是進步不太大嘛。”
“想練啊?好,明天我找幾個陪你練,皮癢還不好說啊,你怕沒人能侍候了你嗎?”
“哎唷……九哥,你就饒了我吧,八屠知道錯了,一會回去自罰十大板,以示薄懲。”
二人說著話就踏進了大廳,馬永貞也站了起來。光聽來人說話地氣勢就知道他是‘大哥’了。
“哪一位把我兄弟整地這么難看的?伸手有兩下子,居然敢來踢我龍崇九的場子,站出來。”
馬永貞心臟猛的一跳,龍崇九三個字可不是頭一天聽說了,上海現在最紅的人啊,可以說這個的一切傳說自已都在關注,自已太佩服這個人的際遇了。怎么就踢了他地場子呢?
“是我。”馬永貞還是壓下了心中的所有念頭,不由自主地應了一聲。挺身站入了廳里。
龍崇九大步朝他開進,雙眸寒光迸發,冷哼一聲道:“那讓龍某人也領教一下閣下的拳頭。”
驀地,他身形前突暴進,一拳當胸狂轟,勢如閃電奔雷一般,所有的人在聽到這說‘領教’時就都瞪大了眼珠了。九哥要出手了,他幾乎沒怎么出過手,無數人期待看到他出手的風采。
馬永貞面色凝重,不容他多想,雙臂交護胸前,硬接龍崇九的一拳,同時下盤一腿踢出。
拳臂相交的一瞬間,發出一聲悶響。‘砰’的一聲,馬永貞重心頓失,似給萬斤巨錘擊中了一樣,心胸發悶,兩眼金星直冒,踢出地一腿同時給龍崇九的腿崩開。而小腹部跟著就給對方大腳撐中,巨大的力量終讓他不堪重負,若說剛剛接下的一拳他還有硬撐了下來,這一腳卻將他的防護完全瓦解了,馬永貞發出了痛哼,身形在地面上拋起,直接摔在三米外的木茶桌上,驚人的破壞力讓他的身子將木茶桌砸了個稀碎,一陣亂七八糟地響聲之后一切平靜了。
兩個人電花石火的接觸讓人看的眼暈,就象剛才他看李八屠給馬永貞虐待一個樣。
足足靜了數秒鐘之后。廳堂內才暴起驚天的歡呼聲。‘九哥、九哥’叫的亂套了,群情激奮。
怎么也沒想到風度翩翩更象個文質書生的龍崇九居竟有如此讓人心驚肉跳超絕身手。
其實龍崇九是含怒出手。卵足了全力地,哪知對方竟能硬接他一拳,這讓他非常的吃驚,在他看來,能接下他這一鐵拳的在當時的中國除了陳精武絕對找不到第二個人了。
馬永貞在倒地后為了面子一個鯉魚打挺迅速翻身立起,但對方給他造成的傷痛讓他忍不住后挫了三四步才勉強支著身子沒有再倒下去,出道至今,他還是首次遭遇如此強敵。
顫抖的雙臂仍在發麻,但虎口沒有崩裂,小腹那一腳對方似留了情,沒什么殺傷力。
“龍兄好身手,馬永貞輸的心服口服。”內行一口氣,灌入雙臂緩解了麻木,他才抱拳道。
龍崇九還未開口,剛邁入廳堂的兩位夫人之一小流仙就發出一聲驚呼,因為她聽到了一個很久沒聽到過的名字了,“哥……,你怎么來了,哥……,我是素貞啊,哥……啊。”
下一刻,小流仙連哭帶喊的撲向了馬永貞,馬永貞在聽到她地聲音再看到她時也顫拌了,自已苦尋了數年地妹子馬素貞居然在這里見面了,老天可憐我們兄妹,居然還讓我見面。
龍崇九大張著嘴合不上了,本來在聽到馬永貞三個字時就有些意外了,結果還有更意外的。
李八屠也傻眼了,和龍崇九一樣兩個人都大張著嘴,四個眼你瞪瞪我我瞪瞪你,怎么回事?
馬永貞歷史上卻有其人嗎?有,不過他不是民國時候地人,他是清朝末年山東的人,他本來在河南江蘇一帶混,善于騎馬馴馬,打擂臺什么的頗有名氣,1851后上海有了跑馬廳他才來了上海,開始在馬場喂馬,也為外國老板販馬,多次去蒙古、熱河、察哈爾一帶販馬,后來不想當馬夫改以傳授武術為生,他精通彈腿、查拳,具有很強的實戰能力,還打敗過洋人拳擊家,在上海漸漸有了名氣,在賽馬會上也出盡了風頭,因而得罪了不少黑道人,1879年時給一個馬販子顧忠溪害在茶樓設局害死了,被石灰粉撒面,因目不能視給打成重傷,巡捕趕來雖將他送去了醫院,但終因失血太多而亡,他的胞妹妹馬素貞為后來給他報了仇。
上海之所以有馬永貞的傳說,是因為中央影戲的編劇鄭正秋在1927年根據他當年的故事編出的新劇《山東馬永貞》,結果轟動一時,上海灘的黑道故事馬永貞是最早的,后來成有了許文強、丁力之類的虛構人物的上海灘,有些朋友希望馬永貞登陸本書,今天滿足大家。
閑話不說,言歸正轉,兄妹相認自是一番痛訴遭遇,一場踢場子鬧場也就草草收場了。
在回到總會的路上,馬永貞才說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龍崇九沒想到讓馬永貞來踢場子的竟然是上海斧頭幫的幫主王光九,這位中國歷史上第一暗殺大王,當年把蔣委員長驚的食不安寢,讓戴春風集中一切力量終將他滅掉,可憐王光九還把戴春風當個人看,卻中了他的計。
龍崇九此時想到的不是王光九,而是戴春風,王光九定是受了此人的迷惑才對自已生出此心的,在這之前自已并沒對這位王幫主存出過不軌之心,對方竟先伸手過來,怎么辦?
這個人是個好人,怕是和自已有些什么誤會吧,再加了看不清戴春風這家伙的真實用心,難免被其利用。姓戴的要一石兩鳥?放著大堆的國民特務們不用,放著杜黃張不用,偏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