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往北京的火車。醉Ω露Ω網
上周三，曹青終于收到了鄭文光先生的回信，信中對曹青喜愛他的新書非常高興，同時也初步同意由他來改編這本小說拍成動畫片。不過，鑒于身體原因鄭先生無法南行，想請曹青去北京見見面，商談一下改編的細節和其它。
收到信的曹青欣喜若狂，當天下午就找到了特偉，把此事匯報了一下。
“科幻動畫？”特偉聽了先是一愣，接著饒有興趣地問起曹青究竟是怎么回事。曹青很激動地比劃著把《飛向人馬座一書的情節向特偉說了說，同時還講了許多自己的看法和建議。
“嗯，這想法倒是不錯，可以試試……。”聽完述說后的特偉微微點頭，如果真像曹青所說那樣，這本科幻小說改編成動畫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做的好倒是國產動畫片類型的新突破。不過，當又聽曹青打算去北京見見鄭先生，當面細談改編的時候，特偉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上海到北京的交通還是很方便的，可關鍵在于近來上美影的老師們身上都有走不開的工作，而特偉這些天正好也抽不出時間來，根本沒辦法陪曹青跑一趟。
對此，曹青早就有了準備，笑著提出只要由上美影幫他開出介紹信，他自然有人陪著同行。反正來回就幾天的時間也耽擱不了學習和工作，一切都簡單的很。
本來特偉是不肯答應的，最后實在經不起曹青纏勉強才同意了下來。向學校特意請了幾天假，拿著介紹信買了火車票，曹青就這樣踏上了北行的火車，和他同行的不是別人，正是上回和周榮發一起去過北京的郭亮。
挑郭亮陪著一起去，也是曹青仔細想過后才定下來的。本來周榮發是最好的人選，可近來三官塘橋的生意越來越忙，他根本就走不開。至于高強、韓萍他們就更不可能了，每天忙忙碌碌地哪里抽得出這么多時間來？至于陸士良和郭亮相比，至少郭亮對北京那邊熟些，有個去過北京的人陪著，曹青也放心。
臥鋪地火車坐了整整兩天，周一上午他們終于抵達北京站。在火車站外隨便吃了點東西。搭公交前往位于海淀區中關村的北京天文臺。
中關村在后世的北京四環以外，1979年的時候還是比較偏遠的地方，從火車站坐車過去差不多要穿過整個北京城。上午九點，換了好幾輛公交才抵達目的地地曹青和郭亮到了天文臺。
“請問。鄭文光鄭老師在么？”進了大門。想這么大地地方要找人不是那么容易地。恰好里面有個中年人出來。曹青連忙迎上去打聽。找鄭老師？你們哪里地？”中年人警惕地看看身材又胖又壯地郭亮。再瞧瞧明顯是半大小子地曹青。
“我們是上海來地。這是我們地介紹信。還有鄭老師地回信。找他是有些工作上地事要談。”曹青連忙把書包里地介紹信和鄭老師寄給自己地回信信封遞了過去。
中年人先看了看那個信封。接著再瞧了瞧曹青地介紹信。這才臉上露出了笑容。
“找鄭老師你們往這走。前面右拐然后上樓。到三樓再往左拐第二個房間就是了。”
“謝謝。太謝謝您了！”曹青連忙道謝。和郭亮一起往中年人指點地方向去了。
看著曹青他們離去地背影。中年人站在那邊很奇怪地自言自語道：“上美影地？上美影和我們天文臺有什么工作聯系？奇怪了……。”想了半天他也沒想出個究竟來。可剛才地介紹信和回信卻是貨真價實地。他最后啞然一笑。覺得自己神經是不是太敏感了。搖搖頭忙自己地活去了。
幾分鐘后，曹青他們來到了一間宿舍前，敲響了房門。
奇怪的是，敲了幾下屋里沒有反應，曹青回頭瞧瞧走廊，算了算位置自己并沒有找錯地方啊，難道鄭老師出去了？
試著又敲了幾下，正當曹青想看看附近有什么人可以打聽的時候。一直沒動靜地屋里突然傳出了個聲音。
“誰呀？”
“是鄭文光鄭老師么？”
“是啊，你誰呀？”
“我是上海來的。”
“上海來的？我上海沒朋友呀。”
“我是上美影的，前些時候給您寫過信。”
“哦……對對對，瞧我這腦子，等等啊，我馬上開門！”
三分鐘后，門總算打開了，一個中等身材，戴著黑框眼鏡。年近五十的男子出現在曹青他們面前。
“對不起。對不起，剛躺下沒多久。睡熟了點，剛才沒聽到你們敲門聲，外面冷，快進來坐。”鄭老師的衣服明顯就是剛穿上的，襯衣外面的開衫連紐扣都扣錯了地方，肩上披著件厚厚的棉大衣，滿面抱歉地說道。
曹青這才突然想起這時候過來拜訪鄭老師太不合適了，鄭老師地工作是在天文臺當研究員，生活作息時間和普通人有些不同，曹青在過來前根本沒留意到這點，怪不得鄭老師這時候不在辦公室，而在房間里睡覺呢。
打開門，熱情地招呼曹青他們進去，關上房門鄭老師這才伸出手來自我介紹，同時笑呵呵地問候著。
“這位同志，您就是曹青同志吧？”鄭老師笑著問，可把手卻伸向了郭亮。“撲哧”一聲，瞧著郭亮莫名其妙地一愣，胖胖的臉變得很尷尬的樣，曹青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
“鄭老師，您好您好，我可不是曹青，這位才是……。”郭亮連忙指指在一旁偷笑的曹青。
“您不是？曹青……是他？孩子？”比起郭亮的尷尬鄭老師顯得更吃驚，他本來還以為這個半大小子是給他寫信的曹青順便帶來北京玩的孩子呢，明明信里寫著曹青是上美影的特別顧問，還擔任過編導的職務，怎么估計都不會年輕了，可沒想到真正地正主卻是這個不起眼地孩子呢？這難道是真的？還是在開玩笑？可看郭亮地表情不像玩笑。要是真的話，面前這位身材胖胖穿著中山裝很有副派頭的男人又是誰呢？
“鄭老師您好，我就是曹青，你叫我青青就行了，上回的信是我寫給您的。”曹青見鄭老師嘴巴張得簡直能塞進個蘋果，笑了笑很大方地走上前去自我介紹。
“啊……噢……。”嘴里發出幾聲毫無意義的聲音。鄭老師這才回過神，下意識地和曹青握了握手。
“怎么？鄭老師您不信？”曹青笑著把介紹信和鄭老師地回信遞過去，還說了些他寫給鄭老師信中的內容，至此鄭老師才確信這不是在開玩笑，面前的孩子的確是曹青。你就是曹青？上美影的特別顧問？”
“呵呵，如假包換！”
“那這位同志又是？”鄭老師目光向郭亮望去。
“胖叔是陪我來北京的親戚。”
“呵呵……原來這樣……呵呵……。”終于搞明白了，鄭老師忍不住笑出了聲，搖搖腦袋再瞧瞧曹青，實在是覺得不可思議。
直到幫他們倒水的時候。鄭老師還情不自禁地打量了曹青幾眼，要不是曹青就在他的面前，打破腦袋他都想不到給自己寫信要求改編他小說的人就是面前地這個孩子。
大家坐下。鄭老師忍不住好奇地問了問曹青的情況，當得知曹青早在一年多前就因為《雪孩子的成功被聘為特別顧問，還成了中國動畫元老特偉指定地接班人時，他更是對這孩子感到驚奇了。
“自古英雄出少年，了不起啊！”鄭老師翹起大拇指贊道。
“您太夸獎了，我這個顧問名不副實，需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呵呵，這怎么是夸獎呢，《雪孩子我看過。很好的一部動畫片，悄悄地告訴你們啊！看完后我還流眼淚了呢。”別看鄭老師年紀不輕了，說起話來真是幽默，這或許也是因為他的出生原因吧，作為華僑的他從小就接受著西方文化教育，尤其是法國浪漫主義的影響，直到解放后二十多歲的鄭老師才回到了祖國。
“小曹啊！對了，我就叫你小曹吧。”鄭老師問道：“近來還拍了什么片子么？說來聽聽。”
“有一部《天書奇譚我是編導之一，剛拍完沒多久不知道您還過了沒有。還有一部木偶動畫片《西岳奇童我也參加了，不過要等全部完成估計得明后年了。”曹青謙虛地回答道。
“《天書奇譚也是你的作品？看過看過，前些時候剛看過，很好的一部片子啊！怪不得呢，我說當初收到信地時候總覺得曹青這名字有點熟呢，原來是電影院里瞧見過的啊！”鄭老師笑著說道，很有興致地和曹青聊了聊片子里的內容，當聊到些有趣的情節時，他更是和個孩子一般開懷大笑。
為了讓他們更好的交流。郭亮坐了一會兒就和曹青約好招待所的地點。先一步離開了。等郭亮走后，曹青和鄭老師更是談性大起來。兩人海闊天空地一會兒說這些，一會兒聊那些，仿佛是多年未見的好友一般。
“鄭老師，這次我來北京的用意您應該知道，不知道您對我改編您的小說有什么看法和要求呢？”氣氛融洽地聊了半小時，曹青考慮到不能太耽誤鄭老師地休息，把話題引到了這次來北京的目的上。抽了口煙，鄭老師說道：“原則上我對改編這部小說拍動畫片沒有什么異意，不過和你當面談談，主要還是想聽聽你對這部小說改編上的具體看法，還有如何把它拍成動畫的整體構思。”
這些，曹青在來之前就仔細考慮過了，胸有成竹地道：“鄭老師，坦率地說，您這部小說從一開始就吸引了我，尤其是里面三個少年的成長更是讓我在書中看到了一種精神，一種愛和對人性的剖析……這些作為作者的您應該比我更有感受吧。”
鄭老師點點頭，笑瞇瞇地聽著曹青往下說。
曹青繼續道：“當然，在您這部小說里有些不必要的部分我會適當刪去。這還請您能夠理解。”
“哦，能不能仔細說說刪去那些內容么？”鄭老師好奇地問。
“政治！”曹青回答道：“書里有不少地方給人一種濃厚地政治感，說實在地，這些東西破壞了整部書的結構，雖然政治味和整體比較起來瑕不掩瑜，您地小說依舊可以堪稱經典。但如果按著原來的情節拍成動畫片的話就不那么合適了。”
“小曹，你眼光不錯啊！”鄭老師點點頭，說道：“你說的沒錯，書中的政治味是濃厚了點，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要知道在中國科幻小說還是個新東西，雖然眼下中央提倡改革開放，可文學上地尺度把握還是必須的，要不然書是出不了的。”
“這點我明白。”曹青理解道：“但是動畫片和書是不同的。文學創作應該不為政治所影響，這是我一貫的思路。何況，動畫片加入政治絕對成不了經典的動畫。我想沒有人會喜歡去看充滿政治味道的動畫片吧？”
“呵呵，是的是的。”鄭老師不由得笑道：“這個沒問題，只要你們能把握好，刪掉這些我舉手贊同，不過作為長輩我得提醒你一下，稍微保留點政治味也是必須地，主要還是做到一個度。”
“謝謝鄭老師。”曹青由衷地向鄭老師道謝，鄭老師這話是為了他好，畢竟這個年代還不是完全開放的年代。條條框框不少，萬一做過火了還是會帶來麻煩的。
“對了小曹，你剛才提出情節要刪，那么也會情節有增加了？”從一個作者地角度來看待問題，鄭老師不愧是大師，眼光的確敏銳。
“是的，故事情節會增加不少。”曹青點頭承認，按著他的設想三個少年在宇宙流浪的情節會大幅度增加，原有的十八章主要情節曹青打算改編成三十章左右。不僅保留了原來的大部分情節，還加入了他參考后世關于星際科幻的一些內容。
曹青的這些想法頓時引起了鄭老師地興趣，鄭老師仔細詢問曹青所增加的情節究竟是什么樣的。早就有準備的曹青從包里取出幾頁紙來，上面列了不少情節的提綱內容。
“咦！還能這么寫？”鄭老師看后頓時驚喜起來，曹青所增加的情節內容構思巧妙，而且還為原有情節中增添了好幾個小，非但不使整體囊腫，反而讓人有一種緊湊的感覺，更主要的是曹青的這些情節安排讓鄭老師眼前一亮。給了他不少寫作地靈感。
鄭老師是科幻大師。可曹青畢竟是領先這時代三十多年的人，信息大爆炸的時代他所見所看到的東西都是這時代的人所無法比擬的。當然。這些構思還是建立在鄭老師的小說情節上，如果讓曹青憑空寫一本出來，雖然他有滿肚子的玩意也不一定能搞得出來。
“小曹，我提個小建議可以么？”鄭老師看完了這些紙，很高興地問道。
“當然可以，鄭老師您有什么建議？”
“把這些先留給我，我打算重新寫一本新的《飛向人馬座給你！”
“什么！您……您說地是真地？”曹青頓時又驚又喜，他萬萬沒想到鄭老師會主動提出這個要求，雖然他已經做好了改編的準備，可畢竟這本書地作者是鄭老師，也只有鄭老師才能完美無缺地把握住書的整體，由他來親自改編這本小說更能做到原汁原味，不破壞整體的流暢。
“太好了鄭老師，如果由您來親自重寫稿的話，我們的改編工作會輕松許多了。”
“呵呵，這也是靠了你這些東西啊！要不然我也起不了這個興趣呢。不過……把這些加入情節中得需要幾天時間，要是沒事的話在北京好好玩玩，三天后你再來一次。”
“太謝謝您了鄭老師。”
“不用謝，不用謝。”鄭老師笑著擺擺手，他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奇怪地問：“對了小曹，故事篇幅長了這動畫片也不就一樣長了？我的這部小說這可是長篇小說啊，難道你打算拍成上下兩集？”
“不是上下兩集，是好多集。”曹青笑著回答：“長篇小說當然是拍成長篇動畫。我打算把它做成連續那種。”
“連續的？就和電視劇一樣的？”
“對！就是這種類型。”
“可是，這樣拍電影院能這么放？”鄭老師疑惑地問。
“呵呵，放心吧！”曹青胸有成竹道：“剛才您不是說電視劇了么？這動畫片我不準備進電影院，直接上電視！您覺得怎么樣？”
“上電視？這……恐怕不妥吧？”鄭老師微微皺起了眉頭，這電視機還是稀罕物，一百戶人家都沒一臺啊！上電視能有多少人看到呢？再說動畫片不都直接進電影院的么？這樣改能成功？不過。瞧著曹青很有信心的樣子，鄭老師又搖頭笑了，他只不過是個作家，自己面前的曹青才是搞動畫專業的人，能不能行不行當然是曹青比自己更清楚，要是沒把握他怎么會這樣做呢？
“鄭老師，既然您都答應了，我們是不是簽一份協議？”時間談了不短了，該說的也說得差不多了。曹青提出了最后地要求。
“好，這沒問題！”鄭老師一口答應，笑著伸手向曹青要協議。
曹青把和特偉商談好的協議書拿了出來遞給鄭老師。同時有些抱歉地說道：“鄭老師，有點我得和您說明下，因為我們上美影的經費實在有限暫時拿不出太多的錢來，所以這給您的費用方面……。”
“嗨！什么錢不錢的，能把片子拍好比什么都重要！”不等曹青把話說完鄭老師一揮手，翻開協議書快速地看了幾眼，然后取了支筆找到費用欄提筆改了下，然后再大筆一揮就簽下了自己地名字。
“拿去吧！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隨時可以找我。”
“啊！”曹青接過協議書一看就傻了，本來他好不容易從特偉那邊要來五百元的經費。作為給鄭老師同意改編這部小說的費用，沒想到鄭老師最后一分錢都沒要，直接劃去了費用，還特意在上面寫了“無償”兩字，看得曹青心里是感動萬分。
鄭老師雖然是研究員和作家，但過得并不富裕，狹小的房間，簡陋的裝飾，還有些那些很老舊的家具。可他卻心甘情愿放棄了這些額外收入。無償地把這部小說的改編版權送給了曹青。更讓曹青為之感動的是，鄭老師還幫他們按改編地要求重寫一份新稿，這些都沒收一分報酬，看著鄭老師笑瞇瞇的容顏，曹青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離開了北京天文臺，曹青摸摸放在書包里的那份協議書，覺得鼻子酸酸地就想哭的沖動。鄭文光鄭老師是個真正的學者，也是一個偉大的作家，更是一個品格高尚的人。可就是這樣的好人卻在二十多年后在窮困中默默地離開世界。一直過著貧窮而又簡樸的生活，從來沒有一天富裕過。
或許。他的內心中，他的精神世界中是極其富裕地，但曹青真不想看見這樣的大師，這位被后世稱之為中國科幻之父的作家過著如此窮困的生活。回首望著鄭老師宿舍的方向，曹青暗暗決定，一定要盡自己的努力好好補償鄭老師，不能再讓前世的悲劇再次發生。
懷著滿心的感嘆，曹青隨意漫步在街頭，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離天文臺同一區的北京大學。直抬頭瞧見北大地校門，曹青才突然發現自己無意中已經過了好幾條馬路了。
郭亮在相互約好的招待所里等他，現在回去似乎也太早了點，何況現在又已經是中午十二點，肚子早就有點餓了，摸摸有些癟的肚皮曹青索性在北大外面隨便找個小飯館吃了碗面，等出來后眺望著對面的北大大門，起了打算進去好好逛逛的興趣。
悄悄跟著一批進校地大學生混了進去，曹青按著前世的記憶順著小路慢慢走，美麗的燕園樹木繁茂，林徑幽雅，處處透露出當年的皇家園林氣派。
邊走邊看，曹青感受著當年逛北大的不同感覺，漸漸陶醉在其中。當穿過前面長廊，正打算去湖畔逛逛的時候，右邊小亭中激烈的爭辯聲突然引起了他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