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什么槍？”曹青正低著腦袋往前趕呢，雖說小蕓不重，可他現在也不是成年人啊，。聽見小蕓的叫喚，他這才抬頭一看，沒想到就這么一瞧頓時就愣住了。
馬路上，浩浩蕩蕩地迎面走過來一大群隊伍，沒領章的綠軍裝，腰系威風凜凜的武工帶，胳膊上戴著造反派的紅袖章，肩垮貨真價實的鋼槍，隊伍中長短家伙一應俱全，就連機關槍、火箭筒之類的殺傷力強大的玩意都有。要是再開著坦克，后面拖著幾門榴彈炮，差不多就和正規野戰軍沒多少區別了。而且，這些家伙們一個個全兇神惡煞，殺氣騰騰的樣子，擺出了仿佛上戰場的架勢。
“我的媽啊！”
刷的一下，曹青臉變得慘白慘白，連忙背著小蕓就往最近的弄堂口躲。不懂事的小蕓還不依不饒呢，她見到這么多人背槍特別的好奇，興奮地揮舞小手還想從曹青身上爬下，跑過去摸摸看看呢，嚇得曹青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死死抱緊她。
“乖乖，究竟出了什么事？這……不會打起來吧？老天保佑啊！”
曹青帶著小蕓躲在弄堂口的大鐵門后，膽戰心驚地注視著街外，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造反派們無法無天，他這些日子可是聽了不少了，據說前些年里上海幾幫造反派為了爭奪地盤大打出手的事常有發生，每回沖突都會死上十幾二十人，打得厲害的時候街頭子彈到處橫飛，碰著就死，挨著就亡啊！要是躲避不及給來那么一下，弄不好就成了稀里糊涂的冤死鬼。曹青可不想莫名其妙地死在這種人的槍下，更何況身邊還有小蕓在呢，他拉著小蕓躲著，心里百般祈禱這些家伙快點過去。
“堅決保衛中央！”
“毛主席說過，要按既定方針辦！”
“打倒隱藏在革命隊伍中的走資派……！”
震天動地的口號聲打破肅殺的氣氛，把全副武裝隊伍的殺氣推向了高潮。街上的行人是面如土色，膽小怕事的連忙四處亂竄，當然也有些惟恐天下不亂的家伙興奮不止，同樣揮舞著手臂大呼口號，向隊伍來處涌去，加入其中……。
浩浩蕩蕩的隊伍足足有上萬人，走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過去。在從弄堂口擦身而過的時候，藏在鐵門后眼尖的曹青在第一排的人群中瞧見了一個挎著短槍，矮矮胖胖，帶頭揮舞拳頭高喊口號的人，那家伙不就是區革委會的董主任么？
大約半小時后，整支隊伍終于漸漸走遠了，預料的槍戰并沒有發生，曹青這才抹著冷汗輕噓了口氣。
“哥哥，剛才好有趣噢，我們跟過去仔細看看好伐？”不知道危險的小蕓還眨著大眼睛望向隊伍離去的方向，尤不盡興地拉拉曹青的手道。
“唉呦我的小祖宗，這場面逃都來不及還跟過去？”曹青哭笑不得地看著小蕓，真不知道怎么去和她解釋其中的危險。他也不多說，趕緊趁著安全的時候背上小蕓就跑，急趕忙趕，終于在十分鐘內跑回了忻康里。
“曹青，囡囡，你們總算回來了……。”
剛進忻康里，高強和韓萍滿面焦急地就迎了上來，見到安然無恙的他們全松了大口氣，趕緊一人抱起一個慌慌張張地就回了家。
“嚇死我們了，早趕晚趕沒想到還是沒有趕上，真怕你們出什么意外。”韓萍一到家整個人就像虛脫一般，滿頭全是虛汗，無力地癱坐在床沿。
“高叔叔，韓阿姨，你們不是在上班么？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還不是為了剛才的事！”高強先幫韓萍倒了杯熱水喂她喝下，嘆聲道：“下午的時候我在單位突然聽到一件事，說是今天市革委會要有大行動，趕緊打電話給你韓阿姨一起提前回來了。沒想到到家還是晚了一步，沒來得及找到你們就見造反派的隊伍就過來了，殺氣騰騰的……人山人海把整條街都封住了，真擔心你們回家路上會碰上他們，萬一……。”
搖搖頭，高強一把摟過小蕓，再摸摸站在身邊曹青的腦袋，欣慰地道：“還好還好，你們能安全回家我就放心了。”
“爸爸，你是說拿槍槍的許多叔叔阿姨嗎？”小蕓脆聲聲地問，還笑著道：“我和哥哥都碰見了，嗯，還是我先看見的呢！本來，我想跑過去仔細看看，可哥哥硬是不讓，還拉著我躲起來了，真沒勁！”
小蕓的話一出，高強和韓萍臉色更是一變，全嚇得不輕。
“呵呵，是哥哥膽子小嘛，不敢看槍槍。”曹青怕高強他們責怪小蕓，連忙搶先說道。
“羞羞，哥哥是男小囡膽子還這么小呀？真羞羞……。”小蕓用手指刮刮臉，沖著曹青做了個鬼臉。
“嘿嘿，羞羞，哥哥羞羞……。”
兩個孩子這么一鬧，韓萍的表情才漸漸緩和下來，萬分感激地向曹青投去一眸。而高強也微微笑了笑，沖著曹青贊揚地點點頭。
向韓萍使了個眼色，讓她先帶小蕓離開一會兒，等她們下樓后高強這才感激地拉著他手道：“曹青啊，今天的事真是謝謝你，多虧了你，要不然囡囡她什么事都不懂，弄不好就要……。”
“高叔叔，我們是一家人，囡囡是我的小妹妹，我這做哥哥的照顧妹妹也是應該的。”曹青臉上泛紅，很不好意思地搖頭。
“你是個好孩子！”高強和曹青在一起這么久了，對曹青的脾氣很清楚，點點頭就不往下說了。
“對了高叔叔，今天這又是怎么回事呀？”忍不住好奇，曹青問道。
高強緊皺眉頭：“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聽說是上面有什么大動作吧。記住了，這事千萬別在外面傳，要是傳歪了可不得了啊！”
“嗯，我曉得。”
高強想了想，又正色道：“鬧這么大，估計這幾天上海會出什么大事情，曹青啊！這兩天你就在家呆著別出去了，囡囡也暫時不去幼兒園了，你幫我在家看著她，可以么？”
“當然可以！”曹青想也不想就答應。
“好！好！這樣我就放心了，囡囡很聽你的話，你千萬不要讓她在外面亂跑啊！噢對了，你給弄堂里的孩子講故事我不反對，可這幾天情況特殊，所以暫時也不要出去說了，你們千萬別出忻康里，中午吃的飯菜我等回去和樓下阿娘打個招呼，你們去她家吃，知道么？”
“嗯，我明白了，放心吧高叔叔，我會在家看好妹妹的。”
晚飯的時候，高強告訴小蕓明天開始就留在家里和哥哥做伴，暫時不上幼兒園。出乎意料的是，平時很喜歡去幼兒園找小朋友玩的小蕓非但沒有反對，反而高高興興地答應了。還很天真地說道，和哥哥在一起就有許多好故事可以聽了，可比上幼兒園有趣過了，見她如此可愛的樣，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國慶節，1976年的國慶節沒有絲毫國慶的氣氛，上海的局勢一天比一天緊張，烏云籠罩在上空，壓得所有人都透不過氣來。就在曹青他們碰上造反派帶槍上街的幾天里，上海各派組織全被都武裝了起來，就連有些廠子的民兵們也接到了市革委會的通知，拿到了荷槍實彈的武器。
“這世道……。”
榮發奶奶輕嘆一聲，滿面都是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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