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孫十郎原來只是甲賀諸流中,一個非常不起眼的角色,無論是之前獨立在各處活動的時候,還是后來隨著望月吉棟投入我門下開始的那段時間,都只是做一些很一般的工作。可是再一般的人也有他自己的特點,只是看什么時候表現出來而已。
當年征討丹波的那個夜晚,他非常湊巧擔任了外圍警衛,而且同樣非常湊巧地發生了我的遇刺事件,然后他就更為湊巧地在審問刺客中立下了功勞。應該說這個人的忍術非常一般,但是對于揣測人心上卻很有些辦法,因而近些年得到的提升非常快,已經由一般的支援甲賀眾轉入第一備隊,并且擔任了僅次于伴長信的副統領。
今天他是從京都來,既然他來了就說明“東風”已經齊備。“都準備好了嗎?”我雖然已經知道了他來的意圖,但還是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小川孫十郎的行禮剛剛進行到一半,雖然我已經問了話,可他還是規規矩矩地行完了禮,雙腿并攏成標準的跪坐姿勢后才說道:“屬下正是奉加藤大人之命來稟報這件事,并請主公的示下!”
“嗯……”我點了點頭。這就是小川孫十郎,一個只知道上傳下達和執行命令的木偶。
雖然像石川忠綱那樣的忍者是個另類,而且忍者大多是一些冷漠的人,但很少有像小川孫十郎作得這么徹底的,就像望月吉棟夢想著家族的光榮,加藤段藏渴望著得到認可自身的價值,可見在這一族群當中基本還都是些有著各種玉望的正常人。就是這個小川孫十郎,所做的一切好像就是為了作而作,沒有之后的什么樂趣和興趣,似乎真的是個無欲無求的人。
我知道世界上有這種人,既有不求回報一心為善的真君子,也有損人不利己的真小人。雖然和世界上不可能出現“永動機”這一與物理規律相違背的事物,但你不得不說這種找不出“動力源”的人是卻是存在的,而且具有最大勁頭。這使我想到了剛才在琢磨的一個問題,這樣的人或許因為才具平庸在打天下時發揮不出巨大的作用,但在和平時期確是彌補縫隙不可缺少的“膩子”。
“加藤大人讓我請示主公,是否還要對于‘內容’有什么變動?”
“哦?”我抬眼向他一掃,他還是毫無表情地低著頭,可見他只是傳達而自己從來沒有關心過這個問題。
這不只是加藤段藏,可能很多人都有這個毛病!作為一個出身卑微的忍者或者武士,面對上位者會有一種本能的心里敬畏,要他們針對某一個目標執行命令或許會毫不猶豫,但是當有目的、有步驟去大范圍滅絕過去一直仰視的人群時,難免會在內心中閃過一絲困惑,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平清盛那樣的梟雄!
我覺得加藤段藏作為具體執行者會有這樣的猶豫很正常,沒有必要過于苛責。“沒有什么需要改變的,讓他們……”說到這里我心中忽然一動,今天我的孩子要出世似乎不宜沖血光。“讓他們后天動手好了!”我這樣說到。不能夠光說別人,畢竟我也有軟弱顧慮的一面。
“是!”小川孫十郎答應了一聲就不在說話,在他看來改與不改并沒有什么分別,現在只等著我給他回去的表示了。
“我之前要牛島、虹綺他們制造足夠的煙幕,現在京都環境混亂已經夠多了嗎?”我忽然一下想起了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我在開始設計時就想到了,但并沒有太在意,只是簡單地吩咐下去,對于執行程度沒怎么關心。現在想起來可以稍微利用一下,弄不好這還是將來的民心民意。
“那些小豪族們進京差不多都是受了我們謠言的鼓動,真正布置的‘手段’混雜其間不會有人發現!”雖然不是直接的執行者,但剛從京都來的他還是知道一些情況的。“一般的人只是想加入羽柴或池田一方撈些好處,并沒有意識到到京度來看風向是受了誰的引導。不過那些人中重要些的勢力里都有我們安排的內線,外圍也布置了穩妥的監控,不會出現難以掌握的混亂!”
“一定程度的混亂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要事先找好替罪羊就好!”我忽然笑了起來,不知道對面的人看著是否有些詭異。“你現在就回去,讓段藏安排些人在今晚開始制造混亂,可以先在小舟町、人形町開始,讓某些‘暴徒’搶劫商店。我想經過一兩天的示范效應后,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進來,那么后天起開始的行動看起來,就會變得非常順理成章了!”
“是!”小川孫十郎還是那么簡簡單單地一句回答,好像這個決定和其他的也沒什么不一樣的地方。現在我至少知道了一點,那就是他永遠也不會成為一個好的觀眾,因為他不知道該怎么喊好。
“那你就……”對著這么個人確實有些乏味,我揮手想打法他離開。
這時身后的墻壁后面發生了一陣混亂,隱隱還傳來好像是歡呼的聲音。我的心猛地一顫正向開口詢問,一陣輕微的跑步聲響過之后那邊的門一下子被拉開。
“生了!主公,生了!”剛才被我訓斥的那個侍女在那里興奮地說到,雖然出于禮儀不能大聲喊,但聲音里還是帶著抑止不住的興奮。
我忽地站了起來,快步從那扇門里撞了出去。因為極度的喜悅我忽略了她語法中的毛病,而且還險些被門檻絆倒。因為種種原因長子和次子出生時我都不在旁邊,直到虎千代出生時才算多少挽回了些遺憾,不過那也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也許從今日始,這樣的不得已再也不會發生了!
此時的走廊人來人往,混亂忙碌已經從屋里延伸到了外面,不過表面的混亂之下又隱隱藏著一種秩序。門不斷地被打開后又關上,一個個拿著盆子、毛巾或其他各種東西的侍女不斷進進出出,真難以想象生孩子怎么會需要這么多東西!
“哇……”我的手剛剛摸上那扇五秒鐘前還開著的門,一聲嘹亮的哭聲就在里面響了起來。我的心臟猛然間一收一放,原本是要拉的手轉而按在了門框上。
說起來我早已經是一個資深的父親了,但是不知為什么還是克制不住可此時的激動,也許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十分堅強的人,春花秋月都能把我感動。就像此時此刻,一股幸福的沖動就幾乎把我擊倒。
里面的哭聲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減弱,反而又越來越強的趨勢,我就站在那里閉上眼睛側耳細細聽著。可能是太執著反而會產生幻覺,我后來居然聽出了“立體聲”。
“你怎么這么快又來了?”門開處仙芝又看見了我,帶著幾分無奈地說道:“不過現在已經可以進來了,不過你可不要亂碰其它的東西!”
“好、好、好……”我忙不迭地答應到。
房間里熏著來自印度的香料,但還是掩不住一種淡淡的異味,人雖然不少但都輕手輕腳,所以顯得不是很喧鬧。阿雪還是躺在那里,布滿汗水的臉龐幾乎沒有什么血色,顯得很是憔悴,阿鶴跪在旁邊正在替她擦著汗。這時阿雪也已經注意到了我,向著我笑笑但沒有說話。
“你辛苦了!”我來到她身邊坐下,拉起她的一只手握著。
“總算不負殿下的恩情……”阿雪本已基本被擦干的面頰又留下了淚水,眼神逐漸從我臉上移向了邊上。
在阿雪的身邊兩個嬰兒已經被洗凈,并用幾層布、絲、綢的薄被包好,哭聲已經變小但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們鮮紅并布滿“皺紋”的臉上眼睛還沒有睜開,但卻不安分地扭動搖擺著小小的腦袋,看來是急于了解這個世界。
“看看你的兒子,想必已經急得要著火了吧!”仙芝在一邊說到。
“兩個都是兒子?”我自己都感覺很意外。
“別不知足了,還想得個龍鳳胎不成!”仙芝不滿意地白了我一眼。
“話不是這么說,我只是不敢相信我有這樣的運氣!你們瞧瞧‘猴子’那個家伙,這么多年屁都沒有……”我自認為自己不傻,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什么。不過我也確實是有些奇怪,“品種”要做到如此單一似乎也并不容易。“阿雪,這么多年你什么也沒要求過,這回想要些什么?”我好像心血來潮地問到。
“臣妾不敢,殿下已經……”阿雪感動地說到。
“那怎么行,不然豈不是體現不出殿下的‘公正’了嗎?”仙芝截住了她的推辭,不過緊接著就向我說道:“殿下您也真是!只有主動說出對方的心意才算是賞賜,要別人自己開口又算是什么?”
“不錯,我這是有些殺雞問客了!”我好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心里卻在贊嘆仙芝和我的默契。“阿雪,我知道你不希罕什么,可我也只是多些珠寶金玉這樣的阿堵俗物。不如這樣,等過些時候外面安定了,我就封尼子家為數十萬石的大名,也算了卻你從小的一番心愿!”
“殿下……”阿雪掙扎著想起來行禮。
“你躺著!”我摁下她后小心翼翼地抱起了一個孩子,又轉臉看了看另一個。“該給他們起個什么樣的名字呢?”我猶豫到。
“不如就拜托一下二條晴良閣下,也借一下他的壽祿吉兆嘛!”仙芝建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