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六年(1578)七月一日,我率領的8500軍隊抵達了勝瑞城以南十里處的石槌山,之前蒲生氏鄉和可兒才藏率領的25000部隊已經到達了。
我走得不是很快,并且在出發前就向阿波、讃歧的所有勢力發出了三好討伐令,上面規定日期在石槌山集合,無故不到者視為三好黨羽。這實際上就是一份最后通牒,到底上誰的船是該表態的時候了!
三好家的時代馬上就要結束了,但我實際上并不介意留下一兩個姓三好的人。其實相反,如果能讓他們看清形勢老老實實地交出權力,那么我將會非常樂意給他們一個體面的下臺階,甚至親自去替他活動也行。織田信長成立的那個參事府里,眼下可還沒有幾個人呢!
“重治,三好義繼還是那么強硬嗎?”我從馬上扭過頭看著竹中半兵衛,詢問起了向勝瑞城派出使者的事情。
“他已經瘋了,完全不可理喻!”竹中半兵衛臉上激動得有些發紅,能把他這樣脾氣好的人氣成這樣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們派出的三個使者都被他給趕了出來,最后一個甚至被他在臉上刺了個‘賊’字!他不但自己放肆辱罵內府大殿和主公,而且派了數百個嗓門大的士兵站在勝瑞城頭上,每天輪著班的大聲辱罵。雖然我們的大營距離勝瑞城尚有10里,可往來石槌山聚集的附近豪族非常之多,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很多將領都義憤填膺,蒲生大人幾乎約束不住了!”
“他都罵些什么?”我雖然看到了這份報告,但上面沒有提及咒罵的內容。
“這……”提到這個問題他也有些猶豫。
“沒關系,我只是想聽聽他能使出什么樣的高招來!”這十幾年來罵我的人不少,可直到如今也沒見我少什么。
“他罵……他罵內府大殿是大竊賊、不知廉恥的暴徒、盜匪……”盡管覺得有些張不開嘴,可最后他還是說了。“他說主公是小竊賊、寡廉鮮恥的奸商、貪婪的惡棍……”
“主公是不知廉恥,我是寡廉鮮恥,看來我在他心里比主公還要好上一些嘛!”我俯下身拍了拍“黃金”的頸部,發現有一根草棍粘在鬃毛上,就伸手取了下來。“居然想用這種方法來打擊我們的士氣,擾亂我們的軍心?哼、哼……”我看著那根草棍笑了兩聲。“三好義繼身邊不止是沒能人,而且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廢物!”
“上有好者下必甚之,有三好義繼這樣的主君,會出什么樣的臣子也就不問可知了!”竹中半兵衛也苦笑著搖了搖頭頭。“經過這幾次的事件后,三好義繼現在是誰都不信了。不但反復猜忌本家領軍的將領,反而益發寵信金山利泉這樣的弄臣。三好家是想不敗都不行了!”
“無論自己多么聰明,還是得身邊有幾個明白人哪!”話已經說出了口我卻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沒有之前的一些記憶我能看清誰是“明白人”嗎?
長野業正、竹中半兵衛、蒲生氏鄉是明白人,前田慶次、山中鹿之介、可兒才藏、島勝猛是勇武異常的猛將,可如果少年時沒有那些關于日本戰國的知識,或者干脆說沒有玩過那些這方面的游戲,我能知道他們都誰是誰?除此之外我對偶然事件發生概率的判斷,對新鮮事物生命力的分析,我都能具備超過織田信長、羽柴秀吉和德川家康更敏銳的目光嗎?不可能,這個我自己知道。就憑我這個連班干部都沒當過的平凡人,扔到人堆里左拔拉又拔拉也找不出的普通人,會成為一個威震一方令所有人都側目而視的大諸侯?恐怕無論是打死別人還是打死我自己,都不會有人相信……“主公!……主公您怎么啦?”看我半天發呆一句話也不說,竹中半兵衛叫了我幾聲。
“哦……沒什么,想了些事一時呆住了!”我心里想的事沒法跟他說,而且說了他也不可能明白,盡管是一位天才軍師。“重治,你說我是不是有些老了?最近我經常覺得精力不濟,莫名其妙地就一陣陣發呆。難不成是我也該走下坡路了?”
“這怎么可能,您也不過才三十出頭嘛!”竹中半兵衛果然把這當成了我的多愁善感,并沒有太在意。“在您這個歲數的武將大多正在建功立業的時候,主公您沒有道理比他們差啊!不過您現在可以說已經功成名就了,那么難免操勞的多些。只要多注意休息,不礙的!”
“那可不一定,四十多歲就引退的不是也大有人在嗎?”我催了一下馬可馬上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復帶住馬對他含笑問道:“一般的那些公務可總是你們在替我處理的,難不成你是指我的姬妾太多了?”
雖然周圍的人都刻意壓抑著,可還是響起了一陣低低的竊笑聲。今天鶯和阿雪都沒有騎馬,不過她們乘坐的那輛車子也正在邊上跟著,想來也聽到了我這句話。
“主公!我真的沒有……”竹中半兵衛有些發急,這類玩笑他可是不會開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抬手示意止住了他的不安,然后繼續向前走去。“崗本夫人回去后去了哪里,都有什么作為?”我的話題回到了眼前的事上。
“一離開撫養城她就先去了細川真之那里,勸說他不要繼續與主公為敵!”竹中半兵衛一怔之后,這才明白那句話不過是個玩笑。“……崗本夫人的話似乎對細川真之觸動很大,細川真之還在猶豫當中,不過備戰的速度卻明顯的慢了。之后她又去了讚歧,與十河存保的具體談話內容沒有偵測到,不過據推測應該和細川真之的內容差不多。之后崗本夫人就被軟禁在了十河城的二之丸上面,十河存保依舊是我行我素,可能是會談崩了!”
“這倒是非常符合他們兩個的性格,細川真之瞻前顧后優柔寡斷,十河存保魯莽沖動不計后果!”我抬起軍扇遮了一下西斜的太陽,綿綿的石槌山下十數座聯營已經在望。
“主公說得是,他們兩個的實力已經沒有什么可慮了!”竹中半兵衛從我的語氣里聽出了對這兩個人的輕蔑,也贊同地點了點頭。“現在大多數阿波和讚歧的勢力已經倒向了我們,您對這兩國的統治基本得到了各方認同。今天早上蒲生大人送來的消息說:到達石槌山的豪族軍勢已達13000人,而且三天之內到達的還將有萬人以上!”
“這不就是說……我們攻擊勝瑞城的部隊,已經快要達到六萬了嗎?我都覺得有些像是在欺負三好義繼了!”我又看了看四周的景色,這里比起近畿更加貼近原始的自然。總的來說我對這里的印象非常之好,如果沒有什么意外情況發生的話我就不準備“大動”了。
“主公!您看,蒲生大人來迎接您了!”竹中半兵衛對正在東張西望的我提醒到。
“哦!”在遠處營門的方向確實有一群人等在那里,看樣子真的是在恭候著我。為首的是不是蒲生氏鄉我看不清楚,不過其他的事情倒真給了我個意外。
那“一群”實在是太大了,不算外圍的士兵就足足有三百多號人。這樣的陣勢我還真是不常見,他們都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這些都是什么人,怎么樣一下子出來這么多?”我疑惑地對竹中半兵衛問到。
“這都是阿波、讚歧兩國的豪族!”竹中半兵衛確實心細,對這樣的事情早就做到了心里有數。“四國的豪族和國人眾勢力都很‘碎’,所謂的大勢力一般也都是許多小家族的結合體。而且這里舊式神社的勢力也很強,佛門反而沒有多大的市場。這樣的情況有利也有弊,治安較難維持但大的叛亂也不怎么容易發生。雖然他們普遍比較排外,但站住腳也就好了!”
“哦……”我心里輕輕地動了一下。這時那群人已經來到了跟前,我們也就停止了交談。
“殿下!”那群人為首的正是蒲生氏鄉,疾走幾步來到了我的面前。今天他顯得神采奕奕,看著統領豪族的架式非常到位。“阿波、讚歧的諸位已經恭候多時,就等著您了!”他急著替我拉住了韁繩。
“你真是辛苦了,也有勞了諸位大人!”我非常平易近人地下馬走到了眾人中間,前排的幾個人幾乎都點頭致意了一下。
其實恭候多時的話并不正確,有很多人根本還沒來。不過這并不要緊,只要我表示出一定親和的態度他們就都會來。這是我統治四國的開始,一些懷柔是非常必要的。這些人雖然排外但并不強硬,之所以形成獨立王國多是得意于四面環海難行的原因,在這點上和紀伊眾非常的不同。
“殿下!”初見的混亂過去之后我們一起向里走去,蒲生氏鄉用足以讓周圍人聽到的聲音對我說道:“此次征伐四國主公非常重視,在下臨來之前他一再叮囑:反叛朝廷的罪責只在三好一門,并不會肆意株連其他的人!只要對朝廷的治理予以協助,那么人人都是有功之臣!”
“主公真是寬厚啊!”我應景地感慨了一句。
“為了宣示朝廷既往不咎的意志,主公還特地讓我替您請來了一位客人!”他說著向即將到達的營門前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