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主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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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我都知道……”鄭大爺目中涌出了淚珠兒，仰起頭眨了眨眼睛，不讓淚珠真的落下來，“可是，我無法原諒……”他的思緒，回到了三十年前，回到了當年兒子，母親都活著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他，很幸福……
“老頭子，都過去了，過去了啊……”鄭大媽抱住了鄭大爺的胳膊，眼淚也撲簌簌的往下落。
“叔，嬸兒……”鄭宇抬起頭來，仰視著鄭大爺和鄭大媽，“我知道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也不敢求你們原諒，我只想……”
“你想什么，跟我們無關……”鄭大爺一擺手，“我說過，這輩子，我不想再見到你……”
“大爺，別這樣……”楊明湊合上來，“鄭宇叔當年只是個孩子，他啥都不懂，我知道，您兒子死了，您心里難過，您母親思念孫子去世了，您心里悲痛，可是這日子也是要過的，我想，老太太在天之靈，絕對不希望您和大媽一輩子活在痛苦里，您想想，老太太在天上看著自己的兒子媳婦痛苦三十年，這得揪心成啥樣兒……”
“聽聽聽聽，人明明說的多有道理……”劉樹根兒附和道。
“我就是……”鄭大爺想起自己的母親，眼淚就嘩嘩的往下流了，哽咽著道：“我這心里放不下呀，我好好的一個家，就剩下我們老兩口兒啦……”
“老頭子，你快別這么說……”鄭大媽也嚶嚶哭了起來，“咱們還會有孩子，你想要多少孩子，我就給你生多少……”
“大爺，您這話太不吉利了……”楊明能夠感覺到鄭大爺語氣的松軟，很顯然，幾個月的悠閑生活，已經讓他放下了心中大部分的怨氣，“再過兩三個月，你們家可要添丁了，到時候，父慈子孝，一家人過上悠閑的小日子，逢年過節了，帶著您的兒子給老太太上墳去，這日子過著多有勁頭兒呀……”
“聽聽聽聽，人家明明說得多好，人活一輩子，不就是想要死后有人記掛，清明前后的，有人給拾掇拾掇墳頭兒么？？？”劉樹根兒大聲附和。
“哈哈，”楊明一笑，望著劉樹根兒，“大伯這日子，也有奔頭兒啦，大娘也快生了吧？？？”
“可不是咋滴……”劉樹根兒嘴一咧，“前些日子照了B超，大胖小子……”
“到時候，這滿月酒，可得請我們……”楊明笑道。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會說話？？？”劉樹根兒眼一瞪，“我們老兩口兒老年得子，這都多虧了你的功勞呀，到時候，你要不嫌棄，就給我兒子當干爹吧，啥輩分兒，讓它見鬼去……”
“這個不行……”楊明連連搖手，“這個事兒不能讓我來，讓我爸來吧，我爸收他當干兒子，正好兒……”
“也行……”劉樹根兒爽朗大笑，“說起來，好些日子沒看見你爸了，他跑哪兒去了……”
“我爸跟我媽出去旅游去了，他們想多走走祖國的名山大川……”楊政方和張淑芳經營星球的事兒，楊明當然不會隨便說出去的。
“旅游好呀……”劉樹根兒眼前發亮，“現在家里都有錢了，等過些日子你大娘生了，我就帶他們娘倆兒旅游去……”
“呵呵，人這一輩子，就是應該四處轉轉，長長見識嘛……”楊明笑道。
楊明和劉樹根兒在這里說話，倒是把鄭大爺鄭大媽，還有鄭宇朱圓涼到了一邊兒，還別說，兩人這么一聊天兒，還真讓氣氛放松了下來，四個人全都支楞著耳朵聽著他們說話。
“到時候，咱們跟老劉他們一塊兒去吧……”鄭大媽晃了晃鄭大爺的胳膊，小聲說道。
“那個……”鄭大爺被鄭大媽這么一推搡，終于回過了神兒來，現在可是正面對著鄭宇呢，想要再把怒氣建立起來，卻是發現根本已經不可能了，不由得臉一紅，轉身要進屋去。
“行不行呀……”鄭大媽卻是不會就這么放過他，抱著他的胳膊不松手。
“行行行，你松手……”鄭大爺小聲的說道。
“真的呀，到時候，咱們就先去南南她們大學……”鄭大媽欣喜的道。
“哦？？？”楊明聽到鄭大話，不由得一驚，“大媽，南南考上了什么大學？？？已經錄取了？？？”話說，現在都7月了，高考已經結束，一些高等院校的錄取，也就在這兩天了。
“你還不知道吧？？？南南的所有科目，都是滿分，已經提前被清華錄取了……”鄭大媽喜氣洋洋的說道。
“這樣的大好事兒，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這個南南，看來非得讓卿卿揍她一頓不可……”楊明咬牙切齒道。
“楊哥，你討厭……”小姑娘劉南南蹦蹦跳跳的從劉樹根兒家的院兒里走了出來，臉上喜氣洋洋的，“人家也是今天早上才接到的通知，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呢……”
“所有的科目都是滿分兒，應該是狀元了吧？？？”楊明臉上笑呵呵的，“你這小丫頭兒，可要記得請客哦……”
“只請卿卿姐姐，不請你，讓你壞……”劉南南白了楊明一眼，略顯嬌憨的說道。
“唉……”楊明仰天長嘆，“孔老夫子有句話說的對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不就是不了解情況，發了句牢騷么，就把某個女狀元給得罪了……”
“噗嗤……”劉南南白了楊明一眼，道：“看把你冤的，放心放心，到時候，我第一個把請柬給你……”
“還行，你這小丫頭兒，還算有良心……”楊明笑著點了點頭，“不枉你楊哥對你的照顧呀……”
“楊哥，說起來，我還真要謝謝你呢……”劉南南小臉兒上，已經不不見了俏皮，反而有些鄭重，“您和楊嫂對我的照顧，南南這輩子都不敢忘的……”
“呃……”楊明被劉南南這么鄭重的話，說得先是一愣，然后訕訕一笑，“這個，你嚇到我了，不需要這么鄭重其事的吧？？？”
“噗嗤……”劉南南被楊明的憨樣兒逗得一樂，“楊哥，人家都想好了，等我大學畢業了，我還回來幫你，到時候，你就不能給我月工資八百了，我要求你給我名牌兒大學生應得的待遇……”
“沒問題……”楊明拍著胸脯保證，“到時候有啥條件，你隨便兒開，不過我勸你最好上到博士后，這樣的話，你楊哥我才有成就感呀……”
“啊？？？”劉南南一愣，不解道：“為什么呀？？？”
“一個大學生領導一個大學生這沒啥稀奇的，可是一個大學生領導一個博士后，這得多光彩呀……”楊明有些惡趣味兒的道。
“呃……”劉南南額頭上立刻冒出了虛汗，“算了，我就滿足你這種惡趣味兒吧，不就是博士后么？？以本姑娘的聰明才智，四年時間就能把它拿下……”
“哈哈哈哈……”劉樹根兒哈哈大笑了起來，向著劉南南挑了挑大拇哥，“南南好樣兒的，有志氣……”
“你看看，南南這孩子多好……”鄭大媽笑瞇瞇的晃了晃鄭大爺的胳膊。
“咳咳……”鄭大爺臉上忽青忽白的，“好孩子，南南是個好孩子，老婆子，咱們回屋吧……”
鄭大爺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好像，剛剛他還是主角兒呢，怎么這么一會兒，就被人涼到一邊兒了？？？
“大哥……不不，叔……”朱圓擦干眼淚，站起身來，跑到鄭大爺鄭大媽跟前，“叔，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吧……”
朱圓是多聰明的人？？？從鄭大爺讓她抱孩子走，她就知道，人家早就看出她有問題了，可是看出有問題，不但沒有說出來，反而一直裝聾作啞，那就說明人家老兩口兒，也有和解的意思，這時候還能不趁熱打鐵么？？？
“……”鄭大爺望了朱圓一眼，沉默半晌之后，才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我不怪你，怪你，就是怪楊明，楊明是我們家的大恩人，我怪他，我死后怎么見我們家的列祖列宗？？？”是楊明讓他們家有香火為繼，那就真的是再生父母一般的大恩人了。
“叔……”朱圓也有眼色，湊上前來，拉住了鄭大爺的另一只胳膊，眼淚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您看我丈夫，他才三十多歲不到四十，就老的跟七八十的老大爺一樣了，他這三十年，每天都活在悔恨里，還動不動就犯瘋病，我公公婆婆成天的跟他揪著心，他們也就比叔你大幾歲，可是看著……其實他們家這些年過的日子，一點兒也不比你們好多少呀……”
“我早就已經不怪他了，我剛才說過，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你讓他走吧……”鄭大爺嘆息一聲，說道。
話說，他對朱圓的印象，還是非常不錯的，這個女人精明，干練，爽朗，大方，每次接觸，都給人非常好的印象。
“您這還是怪他呀，這個混蛋把您兒子弄沒了，以后他就是您兒子，讓他給您兩老養老，這是他應該做的，也是必須要做的……”朱圓一邊抹著眼淚兒，一邊兒說道。
“哼……”鄭大爺不屑的冷笑，“他給我們養老？？？還是我們給他養老？？？”
鄭大爺年輕干練，是個中年人模樣，而鄭宇卻是頭發花白，臉上帶著淡淡的皺紋兒，如果說鄭宇是鄭大爺的父親，不知情的人，絕對會相信的。
“這個……”朱圓臉上尷尬了起來，臉色有些臭臭的，“您這是笑話我嫁了個老頭兒吧？？？”對于語氣的把握，朱圓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了，聽鄭大爺那冷冷一笑，就知道老頭兒心中的怨念，基本上已經消失了。
“你叔就是長了個破嘴……”鄭大媽有些尷尬的沖著朱圓一笑，輕輕拉了拉自己的丈夫，“你看你說的叫什么話，圓圓的眼光比你強多了……”話說，鄭大媽跟朱圓，早就已經成了無話不談的閨密了，雖然她們兩個歲數上差著不少，但是外表上卻差距不大。
“嘿……”鄭大爺有些尷尬的一笑，瞪了鄭宇一眼，“別讓我看見你啊，不然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叔……”鄭宇哭叫著跪爬到鄭大爺腳下，抱著他的大腿嚎啕痛哭，“叔哇，你打我吧，我就是個混蛋呀……我不是人，只要你能出氣，你就是打死我我都樂意……叔哇，我不是故意把小弟推下去的，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他的……”
“你松開……”鄭大爺眼圈兒也紅了，使勁兒抽了抽腿，卻是根本就抽不出來。
“我對不起你呀叔……”鄭宇嚎啕大哭著，“記得小時候，我去找小弟玩兒，小弟正吃著煮雞蛋呢，那時候窮，誰家吃得起煮雞蛋呀，可是奶奶還是給了我一個呀……我不是人呀……”
鄭宇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著小時候的事兒，哭得歇斯底里，鄭大爺的情緒也終于控制不住了，眼圈紅著，抽噎了起來。
鄭大媽捂著嘴哭了起來，想要蹲下，身子卻是不方便，被朱圓一把攙住了，兩人抱著頭哭了起來。
“……小弟有啥好東西，都分給我一半兒，我們幾個里面，就他跟我最好了……”鄭宇絮絮叨叨的，眼淚嘩嘩的往下流。
“我打死你……”鄭大爺終于崩潰了，大哭著，一腳把鄭宇踢開，揚手朝著他劈頭蓋臉的打了下去。
話說，鄭大爺現在的手勁兒，是非常大的，這發泄般的打擊，更是用出了全力，鄭宇就跟一個沙包一樣，在鄭大爺的毆打中，左搖右晃的，臉上又紅又青，眉梢眼角都被打破了，鼻子里，嘴角上，更是呼呼的流血。
噗通……
鄭宇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的衣服很臟，他的頭發花白，他的皮膚干燥，他的臉上又青又腫血流滿面，他的手上滿是厚厚的老繭，布滿大大小小的傷口，右手的虎口處，更是有著三道長長的傷疤……
“你這個混賬東西……”
鄭大爺望著鄭宇的凄慘模樣，終究不忍再下手了，嘴唇哆嗦，雙手顫抖著，奔了過去，一把將正在地上掙扎蠕動的鄭宇抱住，然后嚎啕痛哭。
“叔……”鄭宇嘴里不斷的往外吐血沫子，雙眼都迷離了，嘴里絮絮叨叨的，“叔你打死我吧，我死了，我就跟小弟，跟奶奶道歉去，我到了那邊兒，我不讓人欺負我弟，我伺候奶奶……”
“你說什么傻話呀你……”朱圓捂著嘴，嗚嗚痛哭。
“這……這些年……我累，我好累……”鄭宇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只是不斷地絮叨，“好累好累……”
“明明……明明……”感覺到鄭宇的聲音越來越小了，身體逐漸的僵硬，鄭大爺低頭一看，鄭宇的瞳孔都快消散了，不由得大哭著喊道：“明明，快救他，快救他……”
鄭宇的身體，早就在三十年的悔恨中，熬垮了，如今被鄭大爺這么暴打一番，竟是斷送了生機……
“別擔心別擔心……”楊明立刻竄了上來，從兜里掏出一袋兒牛奶，然后咬破一個小口兒，捏住鄭宇的嘴，給他往嘴里擠了一滴。
“到底怎么了？？？”朱圓看著丈夫那副凄慘模樣，當時就嚇得腿都軟了，聲音都顫抖了。
“沒事兒沒事兒，馬上就好……”楊明連連說道。
“楊哥，你多給他吃點兒，別這么小氣……”劉南南也嚇壞了，站在一邊兒手腳都哆嗦了。
“這藥的效果比較強，吃多了不一定有好處……”楊明翻了翻鄭宇的眼簾兒，看了看他的瞳孔，嘆息一聲，“唉……這傷的也太嚴重了，瞳孔都擴散了，救不救的回來，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當然了，這是楊明故意這么說的，事實上，楊明的手指，一直按著鄭宇的手腕兒，感受著他的脈搏跳動，而鄭宇原本已微弱到不能察覺的脈搏，已經越來越強勁了。
“你怎么把他打成這樣了……”朱圓哭叫著，撲過來，一把推開鄭大爺，抱住了鄭宇，一手托著他的脖頸，把他抱到懷里，而手指卻是不經意的摸上了鄭宇的頸動脈，這一摸，哭得就更大聲了。
“厲害……”楊明把朱圓的小動作收入眼底，不由得在心中暗贊了一聲厲害，不動聲色的退到了一邊兒。
“這個……”鄭大爺臉紅脖子粗的站在一邊兒，有些手足無措，他也沒想到鄭宇的身體竟然已經虛弱到了這種程度，竟然這么不禁打。
“唉……”劉樹根兒嘆息一聲，“真是，這是何苦來的……”
“楊哥，你救救他，他孩子才剛出生……”劉南南抱著楊明的胳膊，一邊抹眼淚兒，一邊哀求。
“這個……”楊明一臉為難的搖了搖頭，“我只能做到這樣了，其他的，就要靠他的意志了，可是他心中早就萌生了死志，情況，不容樂觀呀……”話說，楊明這話，就是說給鄭大爺聽的。
“小宇，小宇，只要你不死，叔就原諒你啦……”鄭大爺聽著，快步走上前，把鄭宇抱進了懷里，在他的耳邊喊著，“你把你叔的兒子害死了，叔死了之后，就得你來給叔送終了……”
“孩兒他爹呀，你怎么就這么走了……”朱圓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更大聲了，“咱們孩子才一個多月呀，就沒了爹呀，你讓我們以后可怎么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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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明看著朱圓大哭，不由得暗地里撇了撇嘴。
“我這命怎么就這么苦呀……”朱圓坐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雙腿還亂蹬著，“我就是個寡婦命呀，老天爺你真狠呀，你怎么就不可憐可憐我呀……”
“小宇，小宇……”鄭大爺使勁兒的晃著鄭宇，眼中的淚珠兒也是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呼……”楊明暗地里松了口氣，事情的發展還是相當喜人的，最起碼鄭大爺把心中的怨氣發泄出來了，而且把鄭宇打成了瀕死，如果不是楊明救治的話，死已經是肯定的了，從這一方面考慮，也算是變相的給兒子母親報了仇，心中縱有再大的怨氣也得消了。
“來電話了，來電話了……”突然間，楊明的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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