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多余的事
時間到了四月底,越加溫暖,宮里的春花都開了,看著也就有了好心情。
而前段時間安靜的后宮,也跟著春意一塊蠢蠢欲動,瓊薈樓幾乎被踏破了門檻。從前從不到我這里來的嬪妃也來了,理由基本都是來看月暢園的花順便來坐坐。等延翎宮的改建工程一動工,姜嵐幾乎是日日往我這里來尋“清凈”了。
云臻似乎對工程很感興趣,偶爾過來也都是說改建的事情。姜嵐極其不滿,有時候遇到曹寶珍在,兩個人一人一句地說蕭吟的不是。一個是心直口快,一個則是算計挑撥,我坐在中間,偶爾應上幾句,說急了就握著帕子當作抹淚,擺出一副委屈相。
“我與蕭吟是一起進宮的,還不到一年,當初的四個人就已經少了一個。”我幽幽嘆了口氣,“想起這個,我心里就真的不好受。”
“你顧念姐妹感情,她可從來沒顧及過。”姜嵐又道,“你這般樣子,還不被她欺負?”
“能一塊服侍皇上是福氣,我也不想與她為難。她若真要欺我,皇上還會放縱著她嗎?”
曹寶珍聽了這話點點頭道:“你心里有底就行了。只要皇上偏袒著你,她也不能把你怎么樣。修個宮了不起啊,改天你也叫皇上給修修這延清宮!”
我聞言笑了:“修宮不是小事,自己煩不說,也吵到了宮里的其他人,你看這回把姜才人給委屈的。柳貴人還病著了,總不好吵著她養病。”
等勸走了兩人,我尋思著是不是應該去看看陳霖韻,冷宮里的生活不曉得她過得怎樣。問了素娥姑姑的意見后,我帶著碧兒往閑泠宮去了。
我們平時的生活基本都在后宮中軸線的西邊,而閑泠宮在東邊。東邊的宮室是給皇子帝姬們住的,皇子長大封了王位搬到宮外的王府居住,帝姬在七八歲的時候搬來這里一直住到出嫁。嘉晟帝之后,皇室子嗣一直都稀薄,這里也空閑了很久了。如今皇上并沒有皇子,溫玉帝姬也還小。除了先皇還未出嫁的兩位帝姬外,并沒有住什么人。這兩位帝姬我倒是一次都沒有見過,她們不喜歡露面,連宮里的大宴都不來,平添了不少神秘感。
閑泠宮在最東北邊,離東六宮還有不少路,非常偏僻,就和它的宮名一般,空曠清冷。偌大的一個宮里安安靜靜,隔斷了所有的喧鬧,只剩下讓人心如死灰一樣的寂靜。閑泠宮與尚曦園不同,沒有一個守衛,沒有重重鎖鏈,推開宮門,只見到一個素衣宮女在打掃院落。
那個宮女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和碧兒,半天才回過了神,跪拜道:“武嬪吉祥。”從她的聲音里,我才認出,這人就是芳兒。
“芳兒,陳美人呢?”
芳兒指了指一個房間,道:“我帶武嬪過去。”
陳霖韻正在屋里寫字,房間很大,家具卻只有一個架子和一套桌椅。芳兒說,因為這里只有陳霖韻和她兩個人住,所以房間足夠多,這間就是書房,臥室在另一邊。
陳霖韻聽見響動抬起頭,見到我愣了一下,放下筆欠身要拜。她的衣裝同樣很素氣,也沒有化妝,更沒有帶首飾,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更加冰冷了。
“武嬪怎么來了?”
“來看看你。”
陳霖韻笑了笑:“其實挺好的。生活是清苦了些,吃穿用度更是比不上從前,不過很安靜,只要不出這個宮,每天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也不用挖空心思防著別人對付。”
我低下頭嘆了口氣:“溫貴嬪那件事……”
“過去的就不用管她了。”陳霖韻打斷了我的話,“她要對付我,一次不成肯定還會有下一次,防也防不完的。還不如早些讓她如了愿,我也能來這里過得舒坦。”
聽到這里我頓時明白了,溫玉落水并不是奶娘失職嫁禍,而是溫依雪一開始就計劃好的。陳霖韻知道這些還是落了圈套,不過是為了早些了事早些離開溫依雪的邊上。
“能告訴我,那時候為什么不在房間里嗎?”
“哎,你這人……”陳霖韻搖了搖頭,“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別蹚這趟子渾水,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我不曉得怎么告訴陳霖韻,溫依雪是因為上次徐秀兒的事情才整她,只是繼續追問。陳霖韻被我問急了,才說,是有人給她留了字條,說曉得之前是誰翻了她的畫軸,約她到小花園那里,陳霖韻一時心急就去了,到了那里卻沒有見到人。
“后來我曉得這也是一個騙局,就算我告訴皇后我為什么離開了也是沒有用的。與其跟溫貴嬪爭辯,還不如就這樣了。”
陳霖韻看得開,我也能舒一口氣了。芳兒送我們出來,偷偷說,其實陳霖韻還收著那張紙條。我苦笑著搖頭,就算這樣,如今我也幫不上她什么,一個弄不好,反而是害了她也害了自己。
剛進宮的時候,素芳姑姑就說過,陳霖韻在宮里待不久。不曉得在這閑泠宮,她能不能住得久一些。
晚上皇上陪我一塊吃了晚飯,他今日話不多,倒讓我別扭起來,只要隨意找了個話題、
“姜才人最近對我倒是熱情。”
“我看她是有些熱情過度了。”皇上冷冷道,“她說來說去也就那么幾句,該怎么應付她,槿兒明白的吧?”
“明白。”
“別做多余的事,別理多余的人,槿兒向來聰明。”
我聞言抬起頭看著皇上,心里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只見皇上放下筷子,低聲道:“你可知為什么蕭吟至今都沒有懷孕?”
我搖了搖頭,等著皇上說下去。
“太后那里是把寶壓在了你身上,所以她和皇后處處護著你。若是蕭吟現在懷了孕,你覺得會怎么樣?”
我咬著唇不說話了。蕭吟有孕的話一切就微妙了,我若生下皇子,蕭吟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保不住,單家不會想看到第二個皇子的出生。我生下的若是帝姬,只要蕭吟生下皇子,單家一樣會要了我們兩個的命,如果還是一個帝姬,不過是下一輪的懷孕競爭,只可惜,皇上不想等到那個時候,即便是帝姬,也一樣會變成皇子——徹底變成犧牲品。
而我,無論對皇上還是對單家,都是一枚棄子,只能自生自滅自求多福。
好像是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桶冷水,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皇上想說的我都明白,如果我再像今天一樣做出探望陳霖韻之類多余的事情,他隨時都可以用蕭吟頂替我。
我原先以為皇上“警告”完之后就會離開,不想他并沒有走的意思,反倒是拉著我躺下休息。
沉默了很久之后皇上突然開了口:“槿兒,我舍不得,你也別讓我走到絕路上不得不舍。”
我身子震了一下,看著皇上的眼睛,深邃里透著柔情,可我渾身發冷,感受到一股寒意。想起之前我對他說的“喜歡”,表面上溫柔無比,心底卻明白,不過是說說而已。
一句最簡單最唬人的話,相信它,也許會幸福,也許會粉身碎骨。
半夜三更,我靠著皇上睡得迷迷糊糊。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我們都吵醒了。
皇上起身去開門,門外素娥姑姑提著燈籠對皇上說了些什么,皇上應了幾句,披上外衣就走了。
我疑惑萬分,素娥姑姑進來對我道:“是柳貴人病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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