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昨天下了一場雷雨的關系,天氣變得格外清爽。只不過天沒有放晴,淅淅瀝瀝地斷續下著雨。空氣清醒,我腦袋又昏乎的厲害,扯了扯被子,也就醒了再睡,睡了再醒。
等真的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了。素娥姑姑半蹲在我的床前,拿一塊帕子擦著我的額頭,碧兒站在后面面盆前擰著另一塊帕子。
“怎么回事?”素娥姑姑擔憂地說,“做什么噩夢了嗎,出了好多汗。”
“沒什么。”我伸手探了探的額頭,冰涼的,“大約是換季的關系吧。”
“這樣就好。懷了孕,暫時還不用想太多。”素娥姑姑扶我坐了起來,幫我穿好了衣服后又說道,“方太醫已經來了一會兒了。”
我應了一聲,下了床,洗漱了一下,出了臥室,準備讓方和珞例行每天的請脈。
我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夜里做的夢讓人并不舒服。我夢見了小舞,在大學的校門口,小舞沖我揮手,我興沖沖地跑過去,才看清了那張臉,不是小舞而是太后,太后笑著,笑得我毛骨悚然。
“武嬪沒有休息好?”
我猛然抬眼看著出聲的方和珞,一瞬間又想起了葉清,那種變化和夢里的感覺相似,忍不住顫了一下。
“剛起來還有些迷糊罷了。”我決定轉開話題,于是問道,“胎兒可好?”
“很好。多多休養就沒有關系。”
方和珞走后,小沈子進來跪道:“小主,陳美人來看您了。”
“陳美人?”我一抬眉,“毓靈宮的陳美人?”
我這一問真的是多此一舉,這后宮之中本來也就只有一個陳美人。我其實是在等徐秀兒來延清宮的,我怎么也沒有想到先來的是陳霖韻。陳霖韻是個凌楷之人,做事情向來非常的模式化、非常的原則化,永遠都是一絲不茍的。雖然不是什么壞事,卻上順不了太后、皇后的心,下得不到宮女太監們的心。
好在她也沒什么出跳舉動,才使得毓靈宮到目前為止都是平靜的。她此時來找我,不知是吹了什么風。
“主子可忘了?那陳美人可是與您一起的進的宮啊。”
“沒有忘。”我笑了笑,看著跟著我一起裝糊涂的小沈子,他倒是向來機靈,“大概睡覺睡得有些糊涂了,腦子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了。”
“嘿嘿。”小沈子笑笑,“咱小主才貌雙全,將來生個大胖小子就是皇子,必定像主子一樣冰雪聰明,像皇上一樣帥氣挺拔。”
“哼嗯。”我被小沈子夸張的表情逗笑了,揮了揮手叫他起來。素娥姑姑在后也被他逗笑了,說道:“這小子倒是伶牙俐齒,十分會說話。”
“嘿嘿。“小沈子又大大鞠了一躬,歪笑道,“謝謝小主夸獎,謝謝素娥姑姑夸獎。”
“瞧瞧,還貧上癮了呢。”素娥姑姑忍不住啐了一句。
“好了,小沈子,你叫陳美人在浮星閣等我,我這就過去。”
“小主行動不方便,外面還下著細雨,是不是還是要陳美人來瓊薈樓吧。”素娥姑姑不放心地說道。
“不用了。”我揮手叫小沈子去報了。雖然懷了孕,可也不能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偶爾走動走動對身體里的寶寶還是有好處的;下雨天走上一小段路也能呼吸呼吸清新的空氣,應該沒什么壞處。
碧兒在左扶著我,素娥姑姑跟在我右邊,我們緩緩地走到了浮星閣。陳霖韻帶著芳兒立在門口等著我。
芳兒見了碧兒眼睛里掠過了一絲雀躍,卻被陳霖韻狠狠瞪了一眼,立即又縮回了身子。我抿嘴笑了笑,陳霖韻本性是個講規矩的人,還是一樣。
“武嬪吉祥。”
“陳姐姐不用多禮了。”我輕輕抬了手,陳霖韻卻看了看我,目光并不溫和,還有些挑剔。她說:“武嬪的品級比我高,我給你行禮是自然的。”
我本想與陳霖韻說幾句姐妹情誼這類的客套話,素娥姑姑卻先一步扶上了我騰空的右手,說道:“小主,陳美人,外面天涼,進屋說話。若是感染風寒之類的,素娥可擔當不起責任啊。”
我不解素娥姑姑的意思,但仍順著她的意思做了。陳霖韻看了看碎碎的雨簾子,又把目光落在我的小腹處,幽幽開口道:“倒是忘記了,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自然是要注意的。這一點,是我疏忽了。”
我笑了笑,明白素娥姑姑要阻止我說話的原因了。陳霖韻就是這么個循規循矩按著禮章辦事的人,我再多說也是無益。
在浮星閣落座后,我看了看兩個不安分的小丫頭,便開口對陳霖韻道:“陳姐姐來找我說話,可否讓這兩個小丫頭也敘敘舊呢。”
“武嬪都這樣說了,我能不同意?”芳兒看上去開心萬分,陳霖韻睨了她一眼,道,“別去太遠的地方,過一會兒我就回去,可別找不到人。”
我側了側頭放碧兒走了,碧兒一笑,拉著芳兒急急出去了。說到底,還都是孩子,碧兒與喜兒見面還容易些,芳兒就算是有機會見也不一樣有機會說上閑話。
“陳姐姐特特意來我?”素娥姑姑給我們倒了水,也有浮星閣的宮女端來了水果與幾樣小點心。我沒有吃午膳,所以素娥姑姑特意讓人弄了點紅棗銀耳羹,讓我先墊墊肚子。
“武嬪。”陳霖韻直直地看著我,也不怕她眼里的神情盡數落到了我的眼里,“大家都入了宮,是皇上的人;又常常把姐妹掛在嘴邊,我也就不想說什么客套話了。”
“陳姐姐有什么事,但說無妨。”
“我開門見山地跟你說了吧,皇上寵你,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對此我也沒有任何異議;你從武美人一路走到武嬪自然也是應得的。但是,不論怎樣,凡事有個先來后到,即使徐貴人現在品級比你低,但怎么說她也比你早入宮。我實在看不下去,她來延清宮見你許多次了,就真的一次就不能見她嗎?”
我聽陳霖韻一口氣把話說完,并沒有打斷她。我與素娥姑姑互看了一眼,原來徐秀兒來延清宮找的真是我。但是,好像是陳霖韻搞錯了什么。
“陳姐姐切莫生氣,徐貴人來延清宮找過我的事情,我并不知道。”我假裝生氣,蹙起眉頭,“定是那些狗奴才懶得通報便使了花招,等下我必定好好責罰。”
“這些便是你延清宮的事情了。”陳霖韻飲了飲茶,道,“我不過是過來提醒與你,有些禮儀還是不可以廢的。”
“是。陳姐姐的話,我記下了。”我看著陳霖韻,道,“陳姐姐下午都做什么?”
“我一般是睡一覺,再看看書或練練字。”
“我也是要睡午覺的,不過我起來后一般會去月暢園逛逛。”我伸手握了握陳霖韻的手,“陳姐姐等下回去可否幫我問問徐貴人,有沒有時間陪我逛逛園子?”
陳霖韻抽回了自己的手,冷淡地抬眼看我,道:“好。”
下午到月暢園的時候,果真遇見了徐秀兒。我知道她有話要說,也就沒讓別人跟著,只留了素娥姑姑在邊上。徐秀兒走在我邊上,低著頭不肯說話,我原先想著等她自己慢慢說,不料走了半個多鐘頭了她還是不開口。
“徐貴人,眼看著就元宵了,皇后她們也要回宮了吧。不曉得這宮里的元宵節是怎么過的。”她不說,只好我先開口,提醒她現在不說明白,等皇后回來她想說也晚了。
徐秀兒聽了我的話腳下踉蹌了幾步,幸好素娥姑姑扶住了才沒有摔著。她低著頭,輕聲說:“也沒別的什么,就是,小心溫貴嬪,她……”
徐秀兒欲言又止,我皺著眉頭看她,追問道:“溫貴嬪怎么了?”
徐秀兒一咬牙,下定決心似的,道:“溫貴嬪不是好相處的,薛貴人是第一步,她真正的目標是你。”
“你是說,薛貴人是溫貴嬪給毒害的?”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從徐秀兒的嘴里說出來,我卻是頗為震驚,“你怎么知道的?”
“武嬪別懷疑我的動機。做了貴人這輩子沒指望出宮,就想好好活著。原以為小心翼翼不出岔子就可以了,可是出了薛貴人的事,我也明白上邊人斗起來我們這些不起眼的一樣要被波及到。”徐秀兒抬頭看著我,眼睛里是掩飾不住的慌張和不安,“不過是給自己尋條路子,起碼武嬪你不會像溫貴嬪一樣不給人活路。我與她同住毓靈宮,她那點脾氣花招還是明白的,溫玉帝姬是她親女兒她有時下手也狠的去了,何況是對別人。”
“她怎么對帝姬了?”
“帝姬隔三差五的生病,不是奶娘不盡心,是溫貴嬪自己……”
我立在原地抽了口涼氣,溫依雪真的是連自己女兒都能下手的嗎?為了讓皇上對她們母女上心,她竟然能讓女兒一直病怏怏的!
這個女人,果然是狠的。
“徐貴人,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也要當心。”正說著,我余光瞟到了遠處亭子里,曹寶珍一人坐在那里休息。
徐秀兒也看見了,頓時臉色慘白。我拉過她的手就往反方向走,估摸著曹寶珍應該是沒看見我們。
繞了幾繞出了月暢園,徐秀兒便走了。
第二日便是元宵,皇上和皇后要回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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