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樹被趙甲第拽著跑了四五分鐘,她的體能一直不太好,初升高要考體育,還是學校主動幫她作弊,暗度陳倉了一回,找人頂替上陣,這才拿了滿分,成為那一屆徐匯區中考的第一名,袁樹沒有覺得什么不道德,對她來說,只要能夠學費全免,冒點風險不算什么,文化必須有,但一切為生活上的晉階服務,道德可以有,但必然不會太高尚,她沒資格,理想肯定有,但絕對不會冒進,這就是遠比同齡人早熟的袁樹,當同學對學業怨聲載道的時候,她已經開始學會感恩還有高考這一條獨木橋讓她殺出重圍。初高中基本上把所有時間精力都用在對付學習上,初中起就有不用做眼保健操的特權,升了高中連課間操都不做,由此可見她的“心如旁騖”,當真能算是一心只讀圣賢書,跑了一段路,不僅袁樹氣喘吁吁,小梅幾個也跟被拋上岸的魚一樣弓著身子大口大口呼吸,趙甲第和商雀兩個對此深表無奈,胖子阿福上氣不接下氣問道:“叔,雀爺,咋了?調戲良家婦女給人家男人攆啦?”
商雀三個室友里叼煙小青最玩世不恭,小梅相對正經一點,胖子阿福則總喜歡講一些冷笑話,都是上海小男人,過日子精明卻也好面子,很護犢子,小集體榮譽感強,喜歡有底線有限度的抱團,這也許就是上海人歸屬感的縮小版,他們認可外地人商雀后,大事小事都把商雀當自己人看待,正通宵歡快著結果被拉出去一通狂奔,三個一頭霧水,趙甲第就把前因后果說了一遍,三人腦袋瓜都靈光,雖說上海本地人考復旦難度系數相對小,不過畢竟是上千萬人口的大城市,復旦就一所,再近水樓臺想要得摘下月亮也不輕松,他們對那位不長眼的潮男敢于勾搭馬尾辮校花不奇怪,代入設想一下,要是有人家那小白臉資本和人數上優勢,如果再跟八兩叔沒有啥交集,他們指不定也會頭腦發熱地不知死活一回,他們對于前因不感興趣,感興趣的是后果,雖然趙甲第有意無意忽略掉過程,但一個人面對一群人不落下風的結局還是讓小梅幾個大吃一驚,尤其聽到馬尾辮那風情無限的一耳光外加一腳,三人面面相覷,連商雀也刮目相看,好感更甚,聯想到對自己死纏爛打的韓伶,好生唏噓了一番,自己跟八兩叔的境界就是沒得比,韓伶是只會下絆子耍詭計耍情敵耳光,可馬尾辮都已經能夠跟后期的胡璃楊萍萍那樣對男人出手了,完全就是孺子可教潛力無限嘛。
幾個人蹲在馬路邊上抽煙,趙甲第讓袁樹去超市買聽裝啤酒,馬尾辮溫順乖巧地跑去超市,看在小梅幾個眼中就是太他媽的賢妻良母了,對此并不得意的趙甲第分析道:“這事情鬧不大,我身份證并沒有轉到學校這邊來,他們就算去網吧前臺查,也不好找,除非報警。”
說到報警,趙甲第瞥了眼商雀,微微一笑,商雀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趙甲第想起了當年小學畢業兩個小屁孩跑去那人高馬大的班主任家里,兩把西瓜刀,把平日里最喜歡扯調皮學校領口扇耳光的壯漢給嚇得屁滾尿流,一陣鬧騰翻天覆地后就有了商雀讓趙甲第至今仍然記憶鮮明的一句話,敢報警,殺你全家。太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了,回想起來簡直有點可愛,這時候袁樹拎著一袋子啤酒小跑過來,一人兩瓶,沒忘記趙甲第那份,也給自己買了一瓶,因為她覺得這時候誰不喝都煞風景,她沒喝過酒,但她想融入這個圈子,這是趙甲第介紹給她的第一個圈子,就算喝酒喝到胃出血,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當別的女孩在為一部還珠格格患得患失的時候,她已經聰明早熟得知道去通過生活劇學習人情世故,對趙甲第來說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成功,那對袁樹來說就是沒有無緣無故的城府和眼界。
她給趙甲第拉開一罐啤酒,自己也打開一瓶,趙甲第瞥了她一眼,說不會喝就別喝,袁樹一口咽下那一口啤酒抬起頭笑著說沒事我發現啤酒其實挺好喝,趙甲第也不揭穿她蹩腳的小謊言,他覺得她現在的模樣挺有意思,就像親手把一個三好學生五好青年給一點一點帶成壞孩子,很有戲劇效果。小梅幾個其實并不缺低程度的義氣,喝了點酒壯了點膽后話就多起來,大有膽敢讓哥跨出一步哥就要一腳踏平廬山的氣勢,趙甲第沒在意,打架斗毆的事情幾年前就玩膩味了,高中后兩年都是黃華虎子幾個吃飽了撐著的愣頭青在惹是生非,說難聽點趙甲第同志就成了擦屁股的勞模,也難怪楊萍萍他們父母對趙甲第特別“感恩戴德”,趙甲第由著小梅幾個在嘴上逞英雄好漢,反正這也是促進交情的必須階段,現在趙甲第開始認真對待身邊每一份潛在關系,他并不確定這樣做有什么意義,但總覺得百利而無一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做可惜。小青和胖子阿福說得很起勁,大談高中階段的輝煌事跡,他們一個來自復旦附中一個上海中學,估計知道牛皮吹破也沒誰知道,倒是小梅安靜很多,袁樹笑而不語,她可是親眼見識過趙甲第一個人挑翻鄭坤和戚皓的場景,今天她又親眼看著他輕而易舉干倒了五六個繡花枕頭,對他開始生出一種盲目崇拜的苗頭。她以前知道到了一定級數權力和金錢能帶來安全感,趙甲第的拳頭讓她知道,一個男人的武力值也一樣可以。
袁樹喜歡他不驕不躁輕輕喝酒抽煙的樣子,很喜歡。
因為不矯情,很爺們。
“就是他們!”一個尖銳憤怒的聲音響起。
一群人,20多號人馬,浩浩蕩蕩,為首的是那個被揍趴下最后還挨了袁樹一腳的潮男,跑路的時候還捧著小腹,十有八九受傷不輕,看現在陣勢,他沒報警,而是選擇更直接更暴力的手段解決恩怨。也算趙甲第這邊運氣不佳,這個就讀一所野雞大學的小伙子不是一般混跡網吧的無業游民,他是江西景德鎮人,家里老子年輕的時候混過黑,現在漂白了,余威尚在,到了上海,很快就認識了一幫吃社會飯的江西老鄉,一些包工頭之類的,大多都扎根在建筑工地上,還有一批吊兒郎當的年輕人,別以為上海處處是高樓,寒酸的地方依然寒磣,這些娃就在這些地方混飯吃,靠著借錢不還或者偷雞摸狗的勾當玩點小義氣,有錢了逛三流小酒吧尤其是學校邊上的,以泡成功學生妹為榮,以為上了個讀野雞大學的女大學生自個兒就會順著也有文化了,沒錢了就合著抽一根紅雙喜,吃頓幾十塊錢的飯都得一起掏錢,一個個樂在其中,從不知道未來和前途是個啥雞巴玩意,所以潮男的出現對他們來說是天降甘露,這年輕公子哥不缺錢,有他爸的光環在,跟他一起玩有錢拿而且說出去也有面子,所以這尊菩薩氣急敗壞一個電話,已經有不下五輛面包車殺過來,他媽的出個場露個面就有人手兩百塊的“出場費”,還有好煙抽,誰不愿意賺這個錢。
小青不叼煙了,胖子阿福不吹牛了,臉色蒼白。
小梅反而抽煙更兇一點,狠狠吸了一大口,將煙頭砸在地上,碾碎,站起身走到商雀和趙甲第身邊,不輕不重說道:“算我一個。”
“小梅,帶小青和阿福先走,今天這事弄不好書都讀不成,你們是有大前途的好孩子,沒必要牽扯進來,復旦啊,我家小樹樹未來的母校,我一直仰慕得緊,你們三個別沖動。”趙甲第笑道,示意小梅三個先閃。胖子阿福和小青立即就轉身走人,身高一米七不到體重勉強破百斤的小梅還是不肯走,商雀笑罵道你小子弱不禁風的就是給我們打個掩護都不中啊趁早滾蛋,平時相對室友更一絲不茍一些的小梅嬉皮笑臉起來說不走他娘的從小老實到現在姑娘手沒牽上早戀沒談上更別說打架了,今天也要爺們一回,要不肯定悔死,誰也別攔我,今天咱就是豁出去了,誰勸我跟誰急。商雀望向趙甲第,趙甲第點點頭,沒說話,但雙方意思都明確了,不攔著,這小子算是進入了他們圈子的第一道門檻,接下來考察一段時間,如果靠譜就拉進去介紹給老楊他們,今天這事怎么鬧最后都會把小梅給“摘”出去,意思就是小梅明天肯定會繼續一清二白地繼續讀他有前途的名牌學府。
小梅吃錯了藥不肯走,袁樹拎著剩下的啤酒也杵在原地不動,趙甲第望著趕來的面包車隊笑道還不躲起來,這可不是在網吧就幾個人,等下一群人哄上來我可顧不上你。
袁樹只說了兩個字,不走。
趙甲第罵道你傻啊,等下幾十號人涌上來,老子沒三頭六臂,救不了你。
袁樹說了三個字,我樂意。
趙甲第說不出話,吃癟。
商雀大笑,幸災樂禍,看八兩叔吃癟的機會可不多。
“小梅,脫外套,要速度弄裝備了。傻妞,把啤酒給我。”趙甲第笑道,不理會袁樹和小梅的納悶,接過剩下的六瓶啤酒脫下外套,用外套裹起兩瓶,然后剩下四瓶對半分別丟給商雀和小梅,商雀駕輕就熟,小梅也很快有模有樣搗鼓出來一件簡易武器,他此刻心中充滿了本能的忐忑和有點畸形的興奮,就是沒有一絲害怕,用老楊的話說有一類人天生就是舔刀口摸槍桿的料,以后的日子證明小梅第一次進射擊俱樂部就大放異彩,再后來就迷上了玩既燒錢又騷包的蝴蝶刀,那會兒趙甲第圈子里的人都感慨要是在高中就碰上這丫的鐵定能調教成一名響當當的兇悍刀客啊。
瞥了眼馬尾辮,這妞滿眼的信賴和信心,看得趙甲第一陣蛋疼,心想媽的老子不是學過什么九陰真經北冥神功的高手,有現在身手,也就是有一定底子,加上前兩年死命鉆研了一本順手買來的《拳道功法學,20塊錢,當時還打八折,就是16塊人民幣,吃頓肯德基都未必夠,再猛人再好漢也經不起幾十票漢子玩車輪戰啊,你這傻妞還他媽的一臉崇拜和兩眼放光地看著我,真當老子是天下無敵啊,趙甲第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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