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是癩蛤蟆
趙甲第一伙人的用餐地點位于中京大廈的內部食堂的四大包廂之一,地字號閣,四個私密包廂,以天地玄黃排序命名,分別是皇室宮廷、蘇州庭院、云南竹樓和東北土炕風格,
在北京圈內極具盛名,可謂個個別有洞天,那天字號閣不需多說,聽名字就知道是趙太祖的惡趣味使然,逃不過輝煌宏大的命題,九條龍椅,一條不多一條不少,趙甲第原本是想跟一般公司人員在食堂用餐,被黃芳菲婉言拒絕,趙甲第沒有反駁。
聽到趙甲第的提議,而且看到他在被駁回后竟然沒有半點不滿,強勢如女皇的唐繡思嘴角勾起一個不加掩飾的冷笑,看她微妙嘴型,似乎還說了句草包。方雄毅、任榮和張小雅三位心腹巨頭或多或少知道點趙家的情況,其中任榮還跟少年時代的趙甲第見過兩次面,這三人并沒有多少情緒變動。說是包廂,卻占地將近四百平米,小橋流水,庭院深深,詩情畫意,這等手筆,已經超脫暴發戶的范疇了,趙甲第心中感慨,大抵又是身邊這位雍容女人的功勞了,一頓午餐色香味俱全,只不過除了趙甲第胃口不錯,其余金海翹楚都動筷不多,看到趙甲第的吃相后,相貌算不得漂亮卻具有超常凌厲氣場的唐助理愈發冷笑,黃芳菲一直心不在焉,但礙于禮數,會幫著趙甲第介紹幾道經典菜肴,兩位掌勺師傅都是國字號酒樓退下來的蘇州菜宗師,方雄毅三個手機一直不斷,起先改成了震動,后來直接關機。
一頓飯談不上多么融洽,顯而易見,這幾位能夠與在最敏感時刻被黃芳菲納入盟友陣營的金海男女巨頭有著鮮艷的外戚系標簽,這么多年原本一直堅持將趙甲第視作頭號敵人,只可惜世事難料,假想敵趙甲第的姿態不溫不火,反倒是另外一支勢力更為龐大的“叛軍”橫空出世,這個打擊幾近致命,何況倒戈的大軍中有著黃睿羊,原先黃系外戚中的中堅,某種程度上與姐姐黃芳菲交相輝映,本是最應該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成員,這個公認長袖善舞的商界天才發瘋了嗎?趙甲第沒有狼吞虎咽,吃得很慢,一點都不浪費食材,這讓親自端上最后一道“十二青”的蘇州菜大師傅很是欣慰,唐繡思一頓飯斜瞄了趙甲第四次,一次比一次猖狂,只是最后一次,用餐巾擦拭嘴角的趙甲第毫無征兆地抬頭,與她對視,輕輕一笑,把氣度彪炳如女版趙太祖的二十六歲女子給弄懵了瞬間,只是這份唐繡思的愕然轉瞬即逝,繼續冷笑,示威地冷眼了一下,趙甲第卻已經轉回視線,這讓她有種千鈞之力打在了棉花糖上的錯覺,沒來由一陣氣悶。
吃過了午飯,方任張三人還有大小事務要去處理解決,坐在這里的,刨開趙甲第不說,都是身經百戰經驗老道的角色,知道越是被逼上了風口浪尖,處于風雨之秋,自己就越不能亂了陣腳,否則不戰即潰,才是天大的笑話。趙太祖當甩手掌柜將近十年,靠的就是這幫人在各個領域上出類拔萃的單兵作戰能力,沒誰是濫竽充數的二愣子。也許金海有不少品行不端的貨色,但絕對不養活只會動嘴皮的道德君子。趙甲第跟著黃芳菲來到一間貴賓招待室,這里最出名的是一只清代天球瓶,真品,是清代流傳下來體型最大的花瓶,市場估計在8千萬到1個億之間,這還是保守估計,原本是一對,另一只收藏于玫茵堂,趙甲第僅僅瞥了一眼,就收回視線,黃芳菲親自煮茶,茶葉并非市面上的十大名茶行列,而是一種采自峨眉山的深山老茶,她的動作輕盈空靈,她不僅收藏紅酒是行家,同樣是出師名門的茶道高手,趙甲第等了足足小半個鐘頭,才接過一杯茶,黃芳菲一直在等,等他主動開口,可她輸了,他等得起,她卻等不起,手頭有太多的緊急文件要走一些特殊渠道,于是她率先開口道:“甲第,你可能已經知道一個大概,黃姨不敢給你保證什么,只想說現在遠未到塵埃落定的時候,但事情不會再糟糕下去,只會越來越好。”
趙甲第眼神清澈,拿著茶杯,望著眉角憔悴的黃芳菲。
黃芳菲似乎有些底氣不足,轉移了視線,低頭喝茶。
趙甲第并沒有火上澆油,沒有落井下石,只是輕聲問道:“黃姨,總是這么忙嗎?”
黃芳菲略微訝異,緩了緩心境,再喝一口茶,終于喝出了久違的甘美味道,語氣也柔和幾分,微笑道:“挺忙的,這不按照年前計劃,我手頭馬上要去給趙鑫籌劃一個新名窯運動,去年中金海悄悄斥資買下了河南汝州汝瓷研究所,成立了有限公司,算是花錢買了個殼子,新名窯運動會有十個名額,我們的公司必然要占據一席,如此一來,就算有了準官方身份,金海接下來在上海那邊有個西蜀拍賣行要起來,很多事情,自己掌握了一部分源頭,比較合適。忙完這個,我就要馬上飛加拿大,在那里有三個地產項目在進行,最緊急的是一個建造在溫哥華著名巴拉德海灣的別墅項目,占地面積不大,項目比起國內動輒幾萬幾十萬平米的小區,只能算袖珍,但能夠出口碑,關鍵是加拿大那邊金融環境寬松,只要給出圖紙,就能收取一定比例的定金,如果成功了,以后還會逐步加大投資,暫時還只是做一些高端別墅。大概忙完這個,正月剛好結束,然后就是舉辦一個西洋古董展覽,金海在十年前就開始收藏這類偏門珍品,差不多是國內第一個吃螃蟹的,除此之外,3月初有個大型精品酒會要策劃,我在西歐購置的酒莊可以開始盈利了。呵,真細說下去,等我們喝完茶,都講不完。”
趙甲第點頭道:“真是馬不停蹄了。”
黃姨自嘲笑道:“忙碌命,習慣就好。”
趙甲第喝完第二杯茶,放下那只天曉得能不能買一輛半部寶馬奔馳的茶杯,正襟危坐,問道:“黃姨,我這趟來,不是跟你爭什么搶什么,只想知道發生了什么,我才能去做我能做的事情。無頭蒼蠅的滋味不好受,希望你能夠仔細說一下這次危機的來龍去脈。”
黃姨苦笑道:“太快了,根本就來不及布置應對。黃姨只能對你說這次的危機最大的敵人不是金海內部,而是外部有起碼兩股勢力在興風作浪,其中一個大致可以敲定是你爸的死對頭,東北的納蘭長生,綽號納蘭王爺,是黑白通吃翻云覆雨的人物,危險程度,我無法想象,只是聽趙鑫講過幾次,他們雙方斗了二十多年,積怨已久。還有一股隱藏更深,可能,僅僅可能是以陳紅熊牽線搭橋的陳家,說實話趙鑫在京津圈有不少官面上的朋友,這次肯挺身而出的也不在少數,但大多都被壓下了,這里頭的權衡、平衡和制衡,你是無法想象的。一個牽動資金高達近千億的海水淡化項目,太多太多人眼紅了,加你你也知道你爸的脾氣,這么多年,樹大招風不說,他還主動招惹不少紅二代紅三代,那幫人誰不眼巴巴希望著金海樹倒猢猻散,說句難聽的,只要金海一倒,僅是中高層精英,就是一塊巨大的蛋糕。因為金海,因為趙鑫,得了紅眼病的人,數都數不過來啊。”
趙甲第快速將這番話咀嚼消化了一遍,沉默不語。
黃芳菲似乎有話想說,卻沒說出口,眼神復雜晦暗。
趙甲第平淡道:“除了主持海水淡化項目的她,加上那對一直口口聲聲講著不上市卻比誰都希望將金海推上股市的王厚德王春風父子,還有哪些金海高層選擇了準備自立門戶,或者說篡位?加上一個黃睿羊?”
黃芳菲身體一震,臉色蒼白了幾分,滿眼的匪夷所思。
趙甲第平靜道:“我知道這個,很奇怪嗎?”
黃芳菲搖搖頭,又點點頭,魂不守舍,第一次感覺到眼前的年輕人不再是那個一眼看透的孩子。
趙甲第繼續問道:“上海的徐振宏可信否?”
黃芳菲輕聲嘆惜道:“不確定。”
趙甲第哦了一聲,繼續沉默。
黃芳菲似乎有些無言以對,杯中茶,再度索然無味。
趙甲第微笑道:“黃姨,能不能給我一份進過宅子的趙三金朋友名單。”
“嗯?”黃芳菲疑惑不解。
“做點無用功也好。”趙甲第笑道。
黃芳菲剛想說話,唐繡思敲門而入,見趙甲第在場,便不想說話,黃芳菲不想冷場,對這個私下以姐妹相稱的優秀女子擠出一個笑臉道:“有事情就說吧,這里沒有外人。”
唐繡思公式化匯報道:“內部有員工傳閱《灰色帝國的崩塌》,是否明令禁止?”
黃芳菲思考片刻,點頭沉聲道:“馬上執行!”
趙甲第語氣清淡道:“不需要,讓人去書店購買兩百套以上的《灰色》,擺放在總部所有可以擺放書籍的地方,任由員工隨意翻閱,但前提是不影響工作。”
黃芳菲被震驚住。
唐繡思稍微好點,只是微微張開嘴巴,如果細一看,她其實有一張很適合玉人吹簫的性感小嘴。
趙甲第爭鋒相對望向這個處處瞧自己不順眼的母老虎女人,瞇起眼睛問道:“做不到?”
唐繡思下意識后退了半步,然后惱羞成怒了向前踏出一大步,不悅道:“理由!”
趙甲第冷漠道:“不需要。如果你做不到,換人來做。唐小姐,別懷疑我有沒有這個權力,這點蹲局子的趙三金比你心中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