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上人家,就死纏著不放
那是十七八歲才做的事
襯衫的紐扣,要故意松開幾個
露一點胸膛才叫男子漢
總以為自己已經長大
抽煙的樣子要故作瀟灑
總以為地球就踩在腳下
年紀輕輕要浪跡天涯”
街頭的錄音機大聲的鳴唱著,男女老幼擁擠在人潮里,一個個年輕人在街頭游蕩嬉笑玩耍,這是一個火熱新年即將到來時的景象。安然拉著樂凌在人群中穿梭,嘴里跟著喇叭里的鄭智化一起哼著。走過年輕時代的人都會覺得,那些不用去思考明天的日子便是最美好的回憶。
“藍色牛仔褲,要割幾個破洞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咔穿那件領
口袋里沒錢,名堂倒是很多
爸媽念個幾句,就嫌羅嗦
所有歡笑淚水就是這樣度過
那一段日子我永遠記得
或許現在的我已經改變很多
至少我從沒改變那個做夢的我”
安然到家已經三天了,這幾天都窩在家里沒有出門,全心全意陪著父母,沒想到今天卻被老娘給趕了出來,讓他帶著樂凌出來逛逛街。衛蘭可不像安樹那么粗心大意,雖說安然的交代樂凌是他的保鏢,可心細的母親不可能連這點痕跡都分辨不出。衛蘭早已對自己孩子的行為放任自流,就算是想管她也管不住了,用安樹的話來說,自己哪有管兒子的資格,這孩子在外面肯定吃不了虧。
樂凌的性子雖是冰了些,但是對安然的爸媽肯定是尊敬有加的,這么漂亮的姑娘哪個父母會不滿意。孩子一天一天的長大,衛蘭現在只能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和自己丈夫感慨一下兒子的行為。在她的心里,最好的兒媳婦非水藍莫屬,原本李青梅去世之前,她和衛蘭就隱約有了這個意思,甚至都把女兒托付了過來,只不過最后女孩兒自己不放心爺爺的身體,要去西北上學這才作罷。
水藍是父母眼中最合適的兒媳婦不錯,但安然自己帶回來的姑娘衛蘭也是滿意的,再說孩子現在還不大,將來的事情誰知道呢?人總是自私的,雖說安樹和衛蘭都覺得兒子的做法不對,可也不舍得在安然難得回來的這幾天弄得大家不開心,大過年的團團圓圓就好。
隨他去吧,不隨他去又能怎樣?
如果說八十年代是詩歌的年代,那么從八十年代末后的十年,便是港臺的年代。像雨后春筍般冒出來的錄像廳磁帶攤位,無時無刻不在刺激著人們的耳朵。一塊板子,上面紅筆在白紙上寫下今天放映的錄像,樹立在用布簾遮擋的門口,里面空氣渾濁、烏煙瘴氣、嗡嗡作響的風扇,一臺彩電、一排排的舊式開大會時用的長椅,用簡陋來描述都算是美化它的存在,這就是九十年代初中國最火爆的錄像廳。可是就偏偏這般的場合,能夠吸引太多的年輕人洶涌而來,安然曾經出入的最多的場合,除了游戲機房就是十字街頭的這家錄像廳了。
安然蹲在那塊破舊的公式板前,認真的端詳著上面的簡陋海報。王祖賢和鐘楚紅千嬌百媚的儀態萬方,發哥的牙簽依舊如此瀟灑,只可惜一旁那大大的一元兩字很是煞風景。
“今天都是好片嘞,一塊錢隨便看。”招牌邊上是一張簡單的辦公桌,一個中年人呲著大黃牙吆喝著,眼睛卻是死死盯著站在安然身后的樂凌。他從未見過如樂凌般漂亮的女子,這是他一輩子幾十年來最砰然心動的時刻。
安然啞然失笑,扶著膝蓋站了起來:“就這些片子?沒有帶勁點的?”
中年人這時才依依不舍的把視線從樂凌身上移開,瞅著安然略帶夸張神神秘秘的小聲說道:“有啊,晚上十二點開始,加場片兩個小時,加五毛錢。保證你滿意,香港來的呦,三級的。”中年男人豎起三個手指搖晃著,突出著三級的含義。
樂凌忍不住扯扯安然的手臂,她不明白男孩在這種地方做什么,錄像廳臺球廳這種地方在女孩的心里,都是那種藏污納垢之所。安然微笑,他自然不是想進去看什么錄像,只不過路過這熟悉的地方,想要找回一絲快要被遺忘的過去罷了。
記得曾經,自己也無憂無慮過;記得曾經,自己也沒心沒肺過;記得曾經,自己也覺得在街頭混是件很光榮很拉風的事,甚至恨不得頭上纏上繃帶,臉上貼上紗布冒充剛打完架的英雄……
安然嘴角噙不住笑紋,此刻的心里說不出的放松和安靜。他并不是笑錄像廳看門人的語言,而是感懷著那段輕狂瘋癲的日子,無所謂好或者壞,年輕時代的想法本就不可理喻。
“算了,走吧。”男孩轉身,牽起樂凌的手,不再調戲那位準備撕票的錄像廳看門人。
“喂,站住!”
沒走得幾步,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大喊,安然轉頭,卻看見那賣票的中年人已然追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張自己印的錄像廳門票。
安然一皺眉,卻不明白那人是什么意思。
“小子,把買票的錢付了再走。”話是對著安然說的,可那人的眼睛瞄著的卻是樂凌。安然滿頭的問號,這種事情他可從未聽說過,就算這些錄像廳都是混子開的,但也沒有過這種強買強賣的事情。
“你什么意思?”安然問道,言語間有了幾分怒色。難得回江南逛一次街,莫名其妙的遇見這種事,怎能忍得住心中的火。
“沒什么意思,掏錢吧。”大黃牙冷笑。這件事他也是第一次做,往常要有人問了半天不買票,他最多是罵上幾聲,可是今天他做出了異樣的舉動,只因為那個仙女般的女子最后掃過自己眼神中的蔑視。赤•裸裸的輕視,大黃牙已經三十多歲了,按說已經過了那種熱血的年齡,但是被這么漂亮的女孩看不起,他端的是忍受不住。
安然向前一步,直視著大黃牙輕飄飄的問道:“你是想敲詐我?”
“別扯蛋,票撕下來了就要付錢。”大黃牙大聲吼道,樂凌緊盯著他的眼神,讓一個男人忍不住想要展現自己的陽剛一面。
“怎么回事?”錄像廳的門簾一撩,出來三個披著軍大衣的小伙子,看見這邊僵持著,連忙快步跑了過來。
安然嘆了口氣,無奈的看了看樂凌:“你解決吧,別弄得動靜太大就好。”
他算是看出來了,對方就是沒事來找茬的,眼下的形勢要么掏錢要么打架,沒有其他的路可走。兩塊錢算什么,對安然來說掉在地上都不定有心情去撿,可心里的這口氣是咽不下的。在江南還會遇見這種事,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好。”樂凌點頭應道,話音未落手便伸了出去,左手一把扣住大黃牙的肩膀,右手成拳猛然一揮,重重擊在他的耳根。安然只聽見“砰”的一聲,大黃牙便被擊倒在地,還不等男孩反應過來,樂凌身體向前猛沖,乒乒乓乓眨眼的功夫,三個小伙子就已經東倒西歪的在地上呻吟,這個時候安然的眼神尚且沒有從倒在地上的大黃牙身上收回……
“真棒!”男孩豎了豎大拇指,緊接著卻是問著:“沒下重手吧?”
“他們沒事,一會就能站起來了。”樂凌輕笑,她本就看大黃牙不順眼之極,那種下流的眼光在自己身上看來看去惹人生厭,現在算是出了口惡氣,心情舒服了許多。
“嘩”的一陣嘩然,四周一陣議論聲嗡嗡的響起,過年的前一天大街上的人本來就多,何況方才這邊叫嚷的聲音也招來了不少喜歡看熱鬧的人。圍觀者們原本還擔心這年輕的男女會吃虧,誰知道結果如此的迅速又令人意外。一個這么嬌滴滴的大姑娘,轉眼間就打倒了四個大男人,連她怎么出的手都沒看清楚,這就結束了?要不是親眼所見,任是誰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安然左右看看,圍觀的人們愈發的多了起來,不少人沖著這邊張望指指點點。
就在這時,人群外面傳來一陣“轟轟”的爆響,隨后是緊急的剎車聲,有人大聲的問道:“怎么了!怎么了!你們圍在這看什么看?”
安然一皺眉,這個聲音他很熟悉:“我們走吧。”
“嗯。”樂凌點頭,轉身向前面人群走去。
圍觀的人們自覺地閃出一條通道,剛才的事可都是看在眼里的,這貌美如花冷冰冰的女孩下手極重,誰也不敢擋住她的去路,那幾個錄像廳的混子到現在都還沒能爬起來呢。安然緊走幾步,也匆匆跟了上去,樂凌奇怪的看了男人一眼,不明白他為什么會走的這么匆忙。在她的了解中,別說在江南這塊地方,就算是在江東省,安然不說是橫行無忌,也算得上不需要有害怕任何人了。
兩人還沒走出幾步,后面的便有人大聲的問道:“誒?這是怎么回事,這是誰干的?”
“你們兩個別走!”不到眨眼的功夫,剛才說話的人再次喝道。
安然嘆了口氣站住腳步,這種煩人的場面還是躲不過,他之所以想離開,倒不是害怕后面說話的人,而是擔心自己忍不住會去收拾他。
“這個店是你的?”安然轉身冷冷的問道。
“啊?安然,是你?”說話的人的的確確是安然的熟人,曾經的同班同學兼合伙人馮繼堂。
馮繼堂吃驚的看著面色不渝的安然,他邊上的人群已經散開,幾輛250鈴木摩托橫七豎八的停著,車上的騎手都已經下車,目光不善的看著安然和樂凌,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動手的意思。
“這個錄像廳是你開的?”安然的表情很冷,事實上他一直以來便對馮繼堂心里很不爽,要不是他藏下了董青的信,自己何至于和董青弄得像現在這么僵,何至于內疚到如此深?
他在知道那件事之后,算是強行忍下了心里的火氣,沒有動手搞得難堪。究其原因還是看在同班的份上,畢竟一起同班幾年,期間還合作過一段時間算得上熟識,再說馮繼堂的老爹算是給自己幫過忙,弄得太難看不太說得過去。
“啊,這個……”馮繼堂挺了挺胸,可隨后又覺得不妥還是彎了點腰強笑道:“是啊,這是幾個朋友合伙開的,我也有點股份。”
“把那你的小弟教育好一點,打開門做生意好的東西不學,敲詐勒索倒是學會了。”安然話里的嘲諷之意,只要是個人就能聽出來。
“哦……”馮繼堂的眼神左右漂移著,勉強點著頭陪著笑:“你什么時候回來的,也不找我玩,要不一起去吃個飯吧?”
站在他身后的幾人齊刷刷的看著歷來不講道理的馮家二少,要是戴著眼鏡的話估計早就是遍地的碎玻璃。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見馮家二少這么低聲下氣的和人說話,讓人除了驚愕還是驚愕。這幾位也不是簡單的人物,各個出身都是不錯,也能勉強的被稱為衙內。看見帶著自己混的政法委書記的兒子都萎了,眾人當即明白,對面那個板著臉的小子肯定是招惹不起的人物。官二們橫沖直撞的確是習慣的,可也沒有真正的腦殘,老爹官最大的馮家二少都這么和人家說話,自己還是躲著點好。
安然搖搖頭:“不用了,我沒有時間。”說著再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幾人,也不管他們是真的爬不起來,還是已經能起來但是不敢起來:“你的人想剛才敲詐我,這事你看著辦,我先走了。”
說著,安然牽起樂凌徑直揚長而去,只留下一堆人在身后發呆。
“老大,這人是誰啊,這么囂張?”一直等到安然走遠,馮繼堂身邊的人再出聲問道,大家都很好奇,剛才牛氣沖天的那人究竟是哪家的孩子,別是市委書記的兒子吧?
馮繼堂咬了咬牙,額頭上青筋直蹦,忽然狠狠的一腳踹在躺在地上的大黃牙身上:“你他媽還給我裝死,起來。”
“啊!”大黃牙撕心裂肺的慘叫出聲,馮繼堂這一腳可是用足了力氣。
“你還敢叫,叫你媽啊!”馮繼堂又是一腳跺過去,把剛蜷起身的大黃牙踢得翻了個身:“你們全給老子馬上爬起來。”
“看什么看,全給老子滾開!”馮繼堂的氣似乎還沒消,轉過頭沖著圍觀還未來得及散去的人們吼道:“再看老子要打人了,滾開。”
“老大,你別急。”身旁的人趕緊拉住準備沖去的馮繼堂,他們弄不清馮家二少哪來的這么大火氣,莫名其妙開始沖著圍觀的人發火。
馮繼堂勉強被人拉住,急喘了兩口氣,這才恨恨的說道:“剛才那小子以后你們千萬別惹,他的來頭很大,別說在江南,就算是在整個江東,都沒什么人會去惹他。”
“啊?”眾人更發的吃驚,整個江東省都沒人去惹的人物,這種層次已經是他們仰視的存在了。
“嗯,他的身份你們還是別問了,問多了也沒用,心里有數就行。”馮繼堂不能不說一聲,身為一幫紈绔子弟的老大,今天這么低聲下氣被人壓得死死的,不給小弟們交代對方的可怕,以后哪有臉去見人?
“老大,我好像看剛才那人很眼熟,像是……咱們學校的安然,他不是和你同學嗎?”
說話的也是三中的學生,不過才是讀初三,也是江南的小衙內之一,老爸是江南市財政局的一把手。
“嗯,就是他,記得我的話就行,要是不明白就回去問你們的爸媽。”馮繼堂冷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