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安然總會去思考,自己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得出的結論很多,都不是光榮的優良品質,比如說懶散,不如說沒心沒肺、沒有危機意識,還有最要命的是很習慣得過且過的生活。
這么多優良品質在新學期開始之后的第一周里,就得到了充分體現,等待結果足足五天之后,安然便淡忘了這件大事。男孩告訴自己,隨他去吧,是好是壞在五天前就不由自己決定了,該來的就會來,害怕擔心也無濟于事。于是乎安然自然而然的選擇性遺忘,重新把精力放在其他的事情上。
北京李就要抵達江南市了,同行的還有他從美國帶回來的那四位沃爾瑪的被挖員工。
在美國可以喊北京李為北京李,在國內貌似這樣喊就太不禮貌了。安然冥思苦想了半天,終于想起了北京李的大名:李保國。為了保險起見,安然為了這事還特意打了個電話給林安卉,詢問那個剛變成美籍華人的李保國同志名字會不會搞錯。
“美籍華人愛國商人李保國先生于1992年3月1日抵達了江南市,李保國先生一行五人,受到倪賢市長的親切接見,雙方就招商引資問題進行了……”
安然從大年三十春節聯歡晚會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坐在電視機前看江南新聞,望著電視機里北京李那副成功商人的派頭,男孩就止不住臉上的笑。還真別說,李保國不愧是美國律師事務所里混過出來的,端起架子來也是有模有樣。西裝革履戴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黑色禮帽寬大的風衣,倘若把眼鏡摘了嘴里再叼根牙簽,簡直就是小馬哥的翻版。
本來安然是打算自己去接北京李的,誰想到他剛走到火車站竟然被警察給攔了下來,幾十個警察排成一道人墻,更多不明真相的群眾在圍觀著出站口的盛大景象。安然好不容易擠進人群,這才發現自己算是白來一趟。假洋鬼子李保國正彬彬有禮的和市長大人親切握手,相互說著一些沒有營養的廢話。
了個去!
男孩只能畫個圈圈詛咒北京李晚上吃飯喝湯被噎著,這么熱烈的歡迎外賓場面,他一個中學生怎么能拋頭露面,難不成還去買束花裝作獻花的學生代表?
安然掉頭就走,反正這次在江南的超市還在選址階段,沒有十天半個月搞不下來,先讓這位美籍華人冒充一會愛國商人算了,就當是給他前半年顯得發慌的工作發的獎金。
看了一會江南新聞,安然肚子里差點樂翻了天,這才意猶未盡的施施然回房間,一邊勾勒國內連鎖超市的藍圖,一邊等著北京李打電話給自己問安。
沒有等多久,北京李的電話就來了,語言照樣是和從前一樣謙恭,完全找不到一絲電視里那副抬頭挺胸目不斜視的派頭。
“嘿嘿,抱歉,老板,剛吃完飯我就回來給您打電話匯報工作來了。今天下火車怎么沒看見您啊,我又不知道您家住哪,要不然就直接先過來了。”
“沒關系,沒關系,”安然笑嘻嘻的說道:“李保國先生身在異鄉還不忘回報家鄉,這是多么崇高的精神,值得我們全體江南人民崇敬和學習啊。”
“別!”北京李哭喪著臉:“老板您別損我了,我那不是沒辦法嘛。”
安然嘿嘿冷笑:“我有兩個問題,第一你的老家什么時候變成江南,你不是號稱北京土著嗎?第二為什么江南市政府知道你要來的消息,會弄出這么隆重的場面,你可不是來蓋大樓的,只是來開個小超市而已。”
“老板,您別生氣,先聽我說。”北京李急忙解釋著:“我先答第二個行不?”
“隨便。”
“我來之前在北京找了一個哥們,他現在混得挺不錯的,在經貿委混了個處長。我當時就想讓他給下面去個電話,起碼能爭取到不少的優惠政策不是?誰知道這個電話就弄出這么大動靜,我也是不知情的。”
“就是一個電話?怎么說的?”
“他就是向江東省經貿廳說,我們是經貿委請回來看一看的商人,有意向在江南投資,也沒什么假話啊,都是實話實說。”
靠!安然暗罵,要是這樣沒有動靜那才是怪事呢,國家部委請回來的商人,下面省里市里能不上心嗎?現在招商引資是地方政府的第一要務,這可是關系到每個公務員,不,國家干部的工資獎金的頭等大事。
中國的招商引資工作有點怪異,本地資金不如外地資金受重視,外地資金不如沿海發達省市的資金受重視,國內的資金不如港澳臺資金受重視,最受官員們重視的當仁不讓的來自海外的投資,其中以美國英國日本這些發達國家為甚。
安然也不明白這幫官員們腦袋里面是怎么想的,哪里來的錢不都是錢嗎,難道海外來的錢美國人日本人的錢就值錢一點?他想得通想不通無關大局,反正中國的官就是喜歡外國人來投資,三免五減優惠政策層出不窮已經成了慣例,而本國人要投資干點什么想要優惠門都沒有,還要經受各部門衙門隔三岔五的檢查視察打秋風。
國家經貿部打了電話給江東省,安然立刻明白了這次事情的原委,他本來也是奇怪,江南市的市長大人正廳級官員,就算再重視投資商也不能親自到火車站去接啊。
嗯?安然又想到一個新的問題:“對了,我一直很奇怪,你為什么要坐火車過來,貌似我們江東省是有飛機場的吧。”
“嘿嘿,”北京李干笑:“這個……嘿嘿……老板,我怕坐飛機。”
似乎是不想多提這件事情,北京李又忙著開始解釋另一個問題:“在北京的時候,我同學問我為什么要跑到江南來投資,要知道咱們未來發展有限公司中國分公司的注冊資金足足三千萬美元,在北京城也算大公司了,人家想不明白咱們這種大公司干嘛要去小地方做開展第一個項目。所以我就現編了一個借口,說自己祖上是從江南去的北京,現在不是回去認祖歸宗回報家鄉嘛,所以才……”
安然很無語:“你這個借口真的是很腦殘,嗯,非常腦殘。那現在你到江南了,去哪找祖先去,不可能亂認一個吧,那可是要入宗譜的。”
誰知道北京李對這個一點都不在乎:“這個無所謂,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老家究竟是哪。我家三代單傳,以前聽我爺爺說老家是在南方,可后來爺爺去世了,我爸也沒說過老家的事,估計他自己就從沒去過。早兩年我爸媽都生病去世了,我現在就是想找也找不著,隨便吧。說起來我和您現在也是老鄉了,倒是挺不錯的。”
靠,你能更無恥一點么?
這是安然現在唯一想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