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暖,六個大人四個孩子把一張大圓桌圍得滿滿當當。
李云飛很高興,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帶著孩子回家來過年了,寂靜的院子里頭一次這么熱鬧。老人們不指望子女能有多大的出息,更在意他們可能平安幸福,能多一些時間來陪陪自己就好。
嗯,安然也來了,李云飛看著安然別手蹩腳的和李騰云擠在一起,招手道:“安然,坐到老師這來。”在他的心里,日日相處的安然,或許比這些一年見一次面的孫兒輩還要親些。
“不用了。”安然回了一個笑容,他是真的不想換位置,和李騰云著幾個孩子擠在一起雖是別扭,可總比坐在那幫大人堆里舒服些,反正隨便吃個幾口飯就準備撤退,他是真不想在這多呆下去。
“過來,”李云飛故作嚴肅,只是眼角的笑紋如何也是遮不住的:“不聽老師的話了嗎?”
“好吧。”安然抱著碗下了座位,桌子邊上的人們動了動,讓出一個位置出來。
“喝點酒嗎?”李云飛問道。
“不了,我回去還有事呢。”
李云飛對安然的關心,讓幾個子女心里都有些不舒服,自己的孫子孫女在座,父親一個都不理睬,反而對這個安然青睞有加,這是什么道理?
“爸,這是你的學生啊。”
叫安然洗白菜的女人笑瞇瞇的問道,同時瞥了瞥安然,眼神有些不屑。
“嗯,這是我最得意的學生,也是未來可以繼承我衣缽的學生。”
一說起安然,李云飛就自豪無比,這個學生讓他那顆已經放棄了的心重新澎湃。不單單是因為安然給他長了面子,還因為安然創作的新歌給了老人不少創作靈感。李云飛這段時間在教導安然的同時,重新拾起了紙和筆,開始全新的音樂創作。
“哦,你叫安然啊,阿姨敬你一下,謝謝你剛才幫阿姨的忙啊。”
女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隨即放下酒杯。安然忽然想到了一個場景,方才一直在思索的問題找到了答案,原來是她,這個女人竟然是安然前世任職過最長時間的公司總部某個高層!
她好像是副總裁吧,怪不得那么眼熟呢,原來是在企業內部的刊物上總看見這張臉。安然對著她笑了笑,并不作陪。這個女人還曾經到過安然所在的分公司檢查,身為小嘍啰的安然只能遠遠的仰視高貴的副總裁女士。她是叫什么來著?對了,江惠萍。
看來老師家的這些個兒女個個都不簡單,怪不得當初葬禮時那么大的場面,只是生時不能多陪陪老人,到死后搞那么大的排場有什么意義?
男孩暗中嘀咕著,大口的扒著飯,對身旁這些未來的精英們不理不睬,他已經絲毫沒有仰視別人的必要,在不久的將來,站在最巔峰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爸,您還是去我那住吧,您一個人住在這太孤單了,去江東我可以照顧你。”年紀最大的男人說道。
“我哪都不去,”李云飛擺手拒絕:“我要在這陪著你媽媽,我要是走了她多孤單?你要是有心,就經常帶著媳婦兒子來看看我,從江東到這坐車也就四個小時。”
“您知道的,我跟在陳叔叔身邊,空閑的時間太少了。您還是搬到江東去吧,媽媽都去世這么多年,每年回來看幾回就是了。”
“不要再說了,我是不會走的!”李云飛放下酒杯,臉色已是不那么好看。桌上的男女連忙給大哥使著眼色,讓他不要再說下去。不料李云飛看了安然一眼,又重新拿起酒杯開口道:“不過我也不是一定不能離開這,只要你能做到一件事,我就搬回江東。”
老師的家事安然不想摻呼,身為孩子就要有孩子的覺悟,安然早就已經明白老師一直在江南市孤身到老的原因,是因為這里是他的故鄉,也是師母故去和埋葬的地方。
可惜他沒有看見李云飛說話時的眼神,要是看見了他一定能猜到老師即將說出來的條件是什么。
“爸,你說。”幾個子女都興奮起來,固執的父親第一次開了口子。
李云飛對他們的興奮視若無睹,一字一字的說道:“老大,你要是能讓我這個學生去江東音樂學院讀書,我就去江東住,還愿意會音樂學院上班。”
“啊?”
這個答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連最可能猜到條件的安然都被米飯嗆了一口。他被這個安然暈得不行,只能是繼續胡亂夾些菜亂嚼著,裝作完全沒有聽懂。
“這個……”桌上的大人們目光聚焦在埋頭苦干的安然頭上,老大猶豫一下:“我可以去找王院長談一談,應該問題不大。”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云飛見大兒子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連忙解釋道:“安然進音樂學院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我已經把他的作品寄給了一些老同事,那邊已經同意接受他為特招生。現在的問題是……”
李云飛看了看安然,無奈的說道:“他自己不肯去。你要是能說服他就行。”
“啊?”
又是異口同聲的驚訝,幾個大人都沒想到這種原委,這個孩子只憑著作品就能讓音樂學院特招,父親看重他并不是沒有理由的。
老大的臉色松了不少,要讓一個十二歲的孩子進音樂學院讀大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他在江北省算是有些權利,操作起來難度也不小。現在只是說服這么個孩子,自然是輕松許多。
幾個子女驚訝之余都放松下來,都覺得父親的腦筋太僵化了,孩子不肯就不能找家長?試問天下哪個父母不希望子女成龍的,能被大學特招多好的事情,無數的家長做夢都想不到的好事根本就不用費什么力氣。
他們的想法的確沒錯,可誰又能知道安然家里的特殊?只要安然不樂意,安樹和衛蘭根本就不會勉強孩子去做任何事情。現在他們家吃穿不愁,只希望孩子過得快快樂樂就好,再說男孩既懂事、成績又面列前茅,還會考不上個名牌大學?
“安然?”老大馬上就準備開始嘗試了,李云飛是不是回江北對他來說很重要。
“嗯。”男孩見再糊弄不過去,只能是抬起頭無辜的眨眼扮天真。
“想不想讀大學啊?”
老大的笑容就像老奸巨猾的狐貍,安然忍不住往邊上靠了靠:“想,但是現在不想,你們不用說了,我不會去的。”
安然一口回絕,先把話堵死再說,李云飛絲毫不以為異,他早就知道自己學生的性格,開這個條件只是老人想要把子女們反復勸說自己的矛頭轉移。現在他把條件開出來了,兒女們做不到的話自然沒臉再和他說這件事情。要是他們真的能說服安然也是好事,那么他遵守條件就是了。
老人沒有太多的心愿,讓安然盡早的接受系統音樂教育,是他最樂見的事情了。要是自己的關門弟子能夠青出于藍,他心中有些堅守的東西不妨松動一下。
安然的話直接堵住老大的言辭,幾個大人看著男孩倔強的表情啞口無言。那三個孩子更是詫異,這個男孩比他們年紀還小,就能去上大學?要是這件事攤在他們頭上,自然是歡喜無限,走出去和同學朋友見面說起來該多有面子啊。
“現在先不說這個,反正我的條件就開在這,你們什么時候做到了,我什么時候搬家。”李云飛不希望一年難道一回的團圓日子氣氛受到影響。
“爸,我敬你一杯。”
女婿周繼成端起酒杯說了幾句喜慶話,家宴上的氣氛這才慢慢的回轉起來,安然的身子越趴越低,逐漸避開那一道道好奇審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