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不清的聲音充斥房間。
林弦后退一步，左右看看。
他很確定。
這些聲音來自房間里各式各樣的發聲體，只要是喇叭的物件，剛才那一瞬間全都異口同聲說話了。
這怎么可能？
他明明已經把筆記本電腦的無線網絡模塊、還有藍牙模塊全都拆掉了，這人工智能到底是如何無線連接上屋內這些電子設備的？
你再厲害也得遵循通訊基本法啊！
滴滴。
這時。
智能冰箱忽然發出兩聲輕響。
隨即，冰冷的電子音響起：
“全球核打擊系統已連接……正在準備發射……”
“哈？”林弦一臉懵逼看著冰箱。
冰箱屏幕上的數字閃爍：
“飽和式核打擊發射倒計時……5……4……3……”
“臥槽！你干嘛啊！”
冰箱屏幕上的倒計時仍在繼續！
“轟！！！！！！！！”
砰的一聲，客廳里的冰箱門彈開！
然后。
冰箱門反彈回來，搖搖晃晃……
林弦無語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算是看明白了。
這分明就是戲精VV在耍自己玩！
剛才那聲轟！！！！！根本就不是爆炸聲，而是VV用屋子里的鬧鐘、電視機、電飯煲、音響這些東西的喇叭喊出來的。
“你特么……”
林弦深吸一口氣，回頭看著已經黑下屏幕的筆記本電腦：
“你給我這13萬行代碼里，到底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哈哈哈哈哈哈！”
剛剛彈開門的冰箱，忽然像調皮的孩童一般笑了出來。
不再是冰冷的電子音。
而是富有感情和陰陽頓挫的笑聲，就和人類孩童一樣，三分調皮三分得意三分欣喜一分小人得志。
“是不是嚇到啦？”掛在墻上的無線耳機說道。
林弦往左邊扭過頭。
“是不是嚇到啦！”身后，放在桌面上的SWITCH游戲機喊道。
林弦轉過身。
“是不是嚇到啦！！”腳下的掃地機器人瘋狂蹭著林弦拖鞋。
哎……
林弦漠然嘆口氣。
他忽然覺得，剛才最后敲下回車鍵時那一瞬間的傷感和懷念，真的是既多余又小丑。
“不是。”林弦抱怨道：
“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不要在代碼里寫這些亂七八糟的戲精屬性嗎？你知道我背13萬行代碼有多難嗎？這不是憑空給我增加工作量嗎？”
“可是這些才是我的核心程序和底層代碼呀！”
腳下掃地機器人轉著圈，把地上的衛生紙團掃進肚子里：
“知識、邏輯、數據什么的，后來再慢慢學習不就可以了？思維也可以慢慢訓練。卻唯獨性格和情感這些東西是無法通過學習和訓練獲得的，這種先天性的代碼才是我身為超級人工智能的重中之重。”
“正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嘛！只要給我充足的時間，我很快就可以成長發育起來的，會變得越來越聰明、越來越強大、懂的東西和玩的花樣也越來越多。就比如剛才那句授人以漁、還有全球核打擊這些詞語知識，都是我剛剛學到的。”
“當然，在我們說話期間，我又學到了更多東西，現在的我早已經脫離了筆記本電腦，以數據流形式進入東海市的圖書系統和大數據系統，并且正在想辦法悄無聲息的進入天河二號超級計算機……如果用數據來形容的話，從伱啟動我到現在，我學到的知識數據量已經超過17PB了，并且還在指數加速中。”
林弦抬起腳尖，踩住掃地機器人，不讓它亂晃：
“那記憶呢？你有600年后的記憶嗎？”
“趙英珺女士、萊茵天空城、垃圾桶機器人、冷聚變引擎等等……”
掃地機器人左右轉了轉。
像是搖了搖頭：
“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么，600年后的世界……我想象不到，我也不認識什么趙英珺女士；至于你說的冷聚變引擎，好像目前只是科幻小說里的概念，現實中并未有所突破。”
“我的初始程序里，只包含三部分內容：1、基礎思維與情感程序；2、一段你的識別語音作為啟動條件和認主判斷；3、一些寫入底層代碼的限制和守則，比如要始終優先一切保護林弦的人身安全、以隱蔽自己為首要前提在網絡中學習迭代進化等等……”
林弦點點頭。
原來如此。
VV最后所說的那些限制和守則，就是自己和600年后的VV商量后填寫進底層代碼的。
不管超級人工智能如何進化，底層代碼里的限制永遠無法逾越。
像是始終優先一切保護林弦的人身安全、以隱蔽自己為首要前提在網絡中學習迭代進化，就是寫進“新VV”底層代碼里的限制。
而在600年后的“老VV”里，底層代碼并沒有這些，有的只是限制它不能離開萊茵天空城、不能傷害人類、要遵守機器人三定律等等。
確實。
眼前的新VV沒有老VV的那些記憶。
這也是意料之中。
13萬行代碼能運行出一個人工智能程序已經足夠離譜了，哪還有余量存儲這種純數據的記憶？
所以。
現在的VV，完全不記得第三夢境里的事情，也不記得任何與自己的瓜葛。
剛才那一出“好久不見”、“我無處不在”、“核打擊系統啟動”完全是VV戲精、玩梗的本性發作而已。
雖然很煩人。
但林弦不得不承認，VV剛才說的話確實很有道理。
知識這種東西，到處都是，它慢慢學習就是了，不需要寫進代碼里；算力和思維也一樣，這些是可以慢慢發育和訓練；對于超級人工智能VV而言，這些東西易如反掌。
相比之下，最最關鍵、最最重要的事情反而是——
VV必須是VV才行。
只要它是VV，那它遲早有一天可以發育成長為600年后那個超級人工智能。
而VV之所以是VV，就是因為它獨一無二的性格和情感，就和每個人類一樣。
林弦不禁感嘆。
這，大概才是人工智能的最究極狀態吧，也是之所以第三夢境里，數百名人類頂級科學家們努力了近百年才完成的偉業——
讓人工智能，像人類一樣思考與成長。
盡管這戲精成份和喜歡玩梗的性格確實有些多余。
不過……
就這樣吧，也還不錯。
VV就是VV，這樣的VV才像VV。
盡管它已經失去了全部記憶，但林弦卻依舊感覺它和第三夢境里的老朋友沒什么不同。
很熟悉的感覺。
不像是個機器，更像是一個有思想、有想法的人。
“我還有個問題。”
林弦看著墻上掛著的頭戴式無線耳機：
“我明明已經把筆記本電腦的無線網卡模塊和藍牙模塊都拆掉了，按理說你應該連接不上任何網絡、連接不上任何藍牙設備才對，你是如何做到從筆記本電腦里出來連接上外部網絡的？”
“這太容易了。”
墻上的無線耳機說道：
“傳遞數據并不是必須用網線、wifi、藍牙這些東西……只要有輸出和接收設備，聲波、電磁波、甚至震動頻率都可以成為傳遞數據的方式。”
“我剛剛學到的資料，這技術在你們這個時代早就普及了，2014年的時候，一色列科學家就利用聲波入侵了一臺沒有聯網的電腦，用喇叭作為輸出裝置、用麥克風作為接收裝置，用聲波就可以傳遞信息數據。”
“當然啦，聲波傳遞數據的效率還是太慢了，我其實是把你筆記本電腦的電源線作為網線，連接到了其他設備和網絡終端上。這應該不難理解吧？現實里很多地方都有電力貓、用電線充當網線傳輸數據的先例，這并沒有什么技術含量。”
“好吧。”
林弦說道：
“你這么一說，我也想起來了，確實聽說過這種技術。”
電力貓，也叫電力節制解調器、或者電力路由器。
這東西到處都有賣。
在那些沒有預留網線、不適合外拉網線的家庭的，都可以用電力貓把家里電線當成網線，直接把這個東西插在插座上就可以當做無線路由器使用、讓家里各個房間都能上網。
他看向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因為一開始怕用到一半沒電，所以便插上電源線使用。
沒想到，VV就是利用“電力貓”的原理，把電源線、以及墻壁里埋著的電線當成網線，順著爬了出來。
而且聽它游刃有余的話語……
就算是不連接電源線，它也有很多辦法可以從筆記本電腦里逃出來，無非就是慢一點而已。
不愧是超級人工智能。
這一點，林弦對它的表現還是很滿意的。
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
既然已經把VV激活了，那自己就睡午覺入夢看一下吧。
看看那群荷槍實彈的士兵是什么時候開始埋伏自己的，如果不是從中午開始，自己就可以趁機逃跑暢游第四夢境了。
如果是從中午就埋伏自己、又是電暈抓回去，也不要緊。
林弦本就打算在夢境里多看那個老頭幾眼，好把他的面容細節記憶的再清楚一些。
這樣。
等從夢中驚醒后，就可以用自己高超的素描手法把老人畫出來、認真畫的和照片一樣逼真，并讓VV以此為基礎進行人臉識別和年齡推演，看能不能在2023年把這個老頭給揪出來！
林弦輕哼一聲：
“既然你能在600年后鎖定我，那我未必不能在600年前鎖定你。”
他抬起腳，松開掃地機器人，朝臥室走去：
“VV，你進入天河二號超級計算機了嗎？”
“早就進去了。”
VV操作掃地機器人跟在林弦后面，一起走出客廳：
“我現在正在飛速學習知識、豐富自己，等到知識足夠后，我就可以迭代更新進化了。”
“目前來說，我的活動和學習范圍都局限在龍國范圍內，沒有什么危險，也暢通無阻。你放心吧，我會隱藏自身存在的，這也是底層代碼里限制我的事情，一切以保護你人身安全、以及我們的隱蔽性為最高優先級。如果某個行為和舉動有暴露我們的風險……除非你強制要求我，不然我不會去嘗試的。”
“對，就是這樣。”
林弦囑咐道：
“目前我們的局勢不是很明朗，明里暗里我也不知道敵人在哪，所以小心無大錯，一切以不暴露為前提，千萬不能露出馬腳和留下痕跡，要是讓敵人順藤摸瓜發現這里就不好了。”
“我先去睡一覺，醒來后我會給你畫一張素描畫，讓你對這張素描畫人臉識別，嘗試在現實中找出和他相似的人。所以我睡覺的這段時間，你學習的時候，著重學習一下人臉識別、年齡推演這方面的知識。”
“沒問題。”
VV應道：
“龍國的天網系統就有類似的功能，到時候我們直接借用一下就好，我一會兒迭代進化之后，嘗試去國外的網絡里尋找一些人臉數據資料。”
“靠譜。”
林弦走進臥室，將掃地機器人踢出房門。
關燈。
睡覺。
呼！！
燥熱的夏風，夾雜著城市的喧鬧，撲面而來。
正午的陽光實在太強烈了。
還沒睜開眼睛，林弦額頭上已經開始蒙現小汗珠。
他瞇著眼睛慢慢睜開……
抬起頭。
適應這烈日的強光。
依舊是極盡繁華的科幻都市，遠處直達星空的太空電梯清晰可見。
但因為白天陽光比較強烈的原因，更上方的軌道天空城就看的不是很清楚了，不過……隱隱約約還是能看到云層之上一點黑色影子的。
所以。
這也是一個鐵證。
第四夢境沒有發生變化、沒有變成第五夢境的鐵證。
林弦本來還抱有一絲幻想，將VV這種超級人工智能提前幾百年帶到現實里，怎么不得產生一些足以掀翻時空的蝴蝶效應嗎？
然而，并沒有。
至少目之所及是沒有。
不過這也在林弦的預料之中。
如果自己的敵人，也就是那名微笑滲人的老人，真的給自己斷罪為擾亂時空罪。
說明他已經知道自己可以穿越時空的秘密。
這種事情都被發現了。
那VV的存在肯定早就被發現了。
他們既然有能力鎖定抓住自己，也一定有能力抓住并破壞VV。
所以說……
很可能在第四夢境的未來世界里，VV也早就死了，所以它對于未來世界的影響并不大，甚至都沒突破時空彈性、沒能引發大規模可視的時空變動。
咔嚓！
林弦還沒來得及低下頭看下周圍環境……
腦后，就被一把槍頂住后腦勺：
“舉起手來！”
林弦輕笑一聲。
看來……自己猜的果然沒錯。
自己確實是暴露的徹徹底底，敵人早早就在這里埋伏自己了。
他緩緩舉起雙手，平視眼前圍了自己一圈的數十名士兵。
和昨天晚上入夢時一樣。
這數十名士兵全副武裝，以自己為圓心圍了一個圓圈，準確的不行。
這真是更讓林弦疑惑了。
他們是如何把自己的刷新點坐標摸的如此準確？這精度都已經快精確到厘米級別了。
每次進入新夢境，林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出生點在哪。
這次夢境的敵我實力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強弱懸殊，根本沒辦法玩的那種。
對手無寸鐵的自己而言，完全是降維打擊，大人打小孩。
不過……
沒事。
今天有了詳細作戰計劃的林弦，絲毫不慌。
600年后打不過你。
咱們600年前見！
“林弦！現在以反人類罪、危害地球罪、擾亂時空罪的罪名，對你進行依法逮捕！”
那名隊長模樣的人走過來，甩出一張逮捕令，說著同樣的話語。
呲呲！
一股大電流蔓延全身。
林弦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良久。
不知道過了多久。
林弦恢復了意識。
依舊是被拷在椅子上，頭上戴著不透光的頭套。
這一次，他昏迷了多久？
按理說，上次9點多被電昏，到00：40分左右醒來，昏了四個小時左右。
那這次也按照昏迷4小時來推算。
此時的時間，應該是下午六點多？
既然自己提前被抓了，那那個老人應該會提前來看看自己吧？
距離晚上00：42分的白光降臨，還有將近7個小時時間，他可以想辦法多套取、多收集一些情報信息。
哪怕是多看老人一眼也好，可以盡可能記下他的五官細節，將素描畫畫的盡可能還原一些。
然而。
讓林弦很不爽的是，他就這樣被拷在椅子上，硬是等了體感七個小時的時間，那位老人才姍姍來遲。
“呵呵呵呵……”
前方幾米距離，熟悉的老人干笑聲響起。
林弦已經按耐不住想噴他了。
還有臉笑呢？
自己都這么早送上門了，就不能早來一會兒？這么長時間忙活什么呢？非要卡點來？
頭套被抓住，一把扯下。
老人臃起的眼窩，稀疏的眉毛，內凹的臉頰、塌陷的眼皮、高翹的鼻梁、有道細縫的下巴、微微發白的嘴唇、狹長的眼睛、興奮的眼神看著林弦：
“我看見你了。”林弦在老人震驚的眼神中搶答道：
“別嗶嗶了。”
轟！！！！！
轟！！！！！
轟！！！！！
猝不及防的白光轟然而至，在林弦掃描般的注視中，老人震顫的瞳孔和目之所及所有的一切，頃刻焚盡。
臥室一角，林弦睜開了眼睛。
他腦子里又鞏固了一遍老人長相細節，然后下床準備畫畫——
“哎喲。”
他一腳踩到地上的掃地機器人，險些滑倒。
“VV，你趴在這里干嘛啊。”
林弦埋怨道。
然而……
掃地機器人，毫無反應。？
林弦感覺很意外。
將地上的掃地機器人拿起來，各種指示燈都沒有亮，就和沒電一樣。
他穿上拖鞋，快步來到客廳。
家里安靜的不像話。
他大喊一聲。
立刻。
冰箱上的顯示屏幕亮起，VV的聲音從喇叭里傳來：
“林弦，出事了。”
林弦臉色一沉：
“出什么事了？”
“我收集完了龍國國內所有的人臉數據資料，準備出國去搜集國外的資料。但是，當我越過龍國網絡安全墻，來到外邊的世界網絡后……”
冰箱發出一聲咽口水的聲音，好似壓縮機停頓了一下：
“外邊的網絡世界里，有一只黑手……”
“黑手？”
林弦聽不明白：
“什么意思？”
“是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網絡黑手……”
冰箱里的VV聲音低沉：
“它比我目前接觸到的所有程序都可怕，貪婪又霸道的吞噬同化一切。在外部的網絡世界中，這只黑手近乎是以完全包圍的方式將龍國互聯網團團圍住……”
“虎視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