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恢復默認
作者：荔子秋
待替換
“求求您，救救我的母親。”
雪諾瘦小的身軀被灑落的雪遮掩了大半，然而那一雙烏黑純粹的眼睛依舊帶著微弱的希冀。
太冷了，他忍不住的哆嗦。
但是他不能走，家中的母親還在等著他把藥帶回去，他要從父親手中拿到一枚奧古銅幣，去換取女神賜福藥水。
霓虹彩色玻璃折射出暖洋洋的光，教堂內傳來大合唱。
“我敬愛的光明女神萊爾.洛科克洛伊，您的眼眸如湛藍的海水，您的發絲如同燦爛的陽光，您的胸懷廣袤擁抱大地，為世間賜予幸福和安詳……”
雪諾忍不住淺淺低唱著。
吱呀——
門開了。
隨著人群緩慢走到盡頭，柯里安神父將托爾·洛科克洛伊一家送至門口。
那么是多么其樂融融的一家人，他們的目光甚至發現不了被雪掩埋的雪諾。
一行八人，父親與神父并排走在前頭，他夫人比兩人慢了半步，而孩子們則跟在他們身后。
雪諾來不及抖落身上的雪，急忙上前，凍成紫蘿卜一般的手緊緊抓住托爾的衣擺。
“尊敬的洛科克洛伊領主，請救救我的母親，只需要一枚銅幣就好，我會用它購買光明女神賜福的藥水，等到今年冬天過去我會還給您的。”
男人的目光掃過抓住他的乞丐，毫不留情的一腳。
少年的身影便如同斷線的風箏一樣，雖然有雪地作為緩沖，但還是被重重砸在地上。
腥甜涌上口腔，男孩的身體禁不住成年的力道，雪諾似乎聽見了肋骨斷裂的聲音，可他沒有放棄：“尊敬的洛科克洛伊領主，我的母親是娜莎，您曾經垂憐過她……”
旁邊高貴的婦人聞言，立馬用兇狠的眼神看向托爾，“托爾.洛科克洛伊，解決好你的私生子！”
洛科克洛伊的正牌少爺們甚至不愿意看雪諾一眼，在他們心中，雪諾甚至比不上腰間的寶劍。
而洛科克洛伊家的雙胞胎女兒，繼承了家族的金發碧眼，有著如同嬌艷的玫瑰一般美好的容顏，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如同厲鬼一般狠辣。
大女兒握住夫人的手：“母親請不要生氣，父親一定不會把錢給這低賤雜種，您看看他那丑陋的發色瞳孔，他甚至沒有屬于洛科克洛伊家族的標志。”
而小女兒則沒那么客氣：“妄圖攀附洛科克洛伊家族權勢的粗鄙農夫，你的出現簡直是今夜最大的不和諧。”
她湊近了雪諾，從精致的錢包中掏出一枚最小數額的金錢，一枚印刻著月亮的銀幣。
她晃了晃銀幣，在看見雪諾的目光死死盯著銀幣時露出滿意的微笑，“看到了嗎，雜種，這是一枚銀幣，它甚至可以買下你的命。”
女孩隨意將之一拋，黑暗的樹林瞬間把這一枚銀幣吞噬。
雪諾瞬間朝著那一枚銀幣跑去。
哪怕知道這是侮辱又如何？
有了這一筆錢，就能買到柴火，買到黑麥面包，母親和妹妹就能度過這個寒冷的冬天。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樹林瞬間將銀幣吞噬，雪諾明明記得銀幣拋落的方向應該是這邊，但是一無所有。
他找不到……
然而這并不是他的錯，因為小女兒很狡詐，剛剛不過是假意一拋罷了，真正那一枚銀幣還在她的手中，下一秒卻被她毫不在意地丟進了噴泉。
她的嘴型一開一合：祈求光明女神賜福。
時間一點點流逝……
等雪諾狼狽不堪回來時，洛科克洛伊一家已經離開了。
少年略有些貪婪的眼神放在噴泉上。
女神潔白的身軀披上一抹月紗，永遠流動的水托舉著她，她的裙擺上有無數信徒上交的金錢，亮燦燦的金幣、銀晃晃的銀幣，還有數不勝數的銅幣。
拿一枚是沒有人知道的。
現在的夜已經很深了，就連最兇惡的豺狼都已經陷入沉睡，唯有老鼠還在走動著，用貪婪的目光盯著美味的面包，哪怕無數的捕鼠夾在閃爍著寒光。
雪諾的目光明明暗暗，他伸出手想要觸摸女神的裙擺，月光無私地照拂著那一只就連指縫都沾滿污穢的手。
教堂的門被敲響了。
柯里安神父打開了門，他干枯的手上還捧著光明女神的萊爾經。
教堂里面充盈的光明元素讓整個房間都暖洋洋的，哪怕是站在門口的雪諾也感覺身體瞬間溫暖了過來。
少年有些難堪地背過手，“求求您，救救我的母親，來年我會將自己賣給富商換取金錢來還給您。”
少年的臉通紅，他為自己曾經有過玷污女神裙擺的念頭而羞愧。
柯里安神父蒼老的面容帶著些許的愧疚，“抱歉，少年，我沒有權利將女神的賜福送給你，我也沒有多余的錢財來幫助你，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也略通一些草藥，希望可以幫助你的母親。”
雪諾的眼神驀然亮起希望的光芒。
兩人一同來到了那個破爛的茅草屋，家里空空蕩蕩的，能夠賣掉的都已經賣掉了，但只要有雪芙和母親，那么就是雪諾的家。
小雪芙依偎在床邊，淚水在眼眶中翻涌，聽見門外的響動，瞬間驚喜，“哥哥？女神賜福的藥水……”
雪諾抿了抿嘴，垂下了頭。
神父是一名老者，在風雪中背著藥盒行走至此已氣喘吁吁，他來不及擦汗，連忙走到這位病人身邊，一番檢查。
“這……”老人善良的心性讓他說不出口，面前這女人早就死了，之所以身上還有些許溫度，看上去如同沉睡一般，或許是因為她生前是一位魔女，而且這樣的天氣，非常有利于保存尸身的完好。
看著兩個孩子憧憬的目光，他有些難以開口。
空氣有些許沉寂了。
雪諾吸了吸鼻子，抑制住自己想要痛哭的欲望。
“柯里安神父，我的母親還活著對嗎，她只是患上了無法蘇醒的疾病，一直陷于睡夢中對嗎？”
柯里安神父將女人身上薄薄的被子蓋過頭頂，看向兩個孩子，“你們要來光明女神殿嗎，那里或許會有一些工作適合你們。”
兩個孩子沒有說話，他們緊緊抓住被子的一角，無聲的反抗，他們難以接受殘酷的真相。
柯里安神父搖了搖頭，默默離開了。
雪諾的目光甚至不敢看向妹妹，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
母親這一場病來的很突然，自從半個月前和托爾領主那一夜后，病情就直轉極下。
母親曾說，雪諾和妹妹雪芙身上有最珍貴的血液，是領主的孩子。
但是雪諾沒想到，明明曾經見過的領主父親依舊能毫不留情地將他踢開。
扣扣……
門外傳來響動。
是誰？！
妹妹瞬間害怕地縮在雪諾懷里，兩人現在完全想不到還有誰會來找他們，他們已經一無所有了。
雪諾主動前去打開了門。
寒風與不速之客一同到來。
外面的女人很高，腳下還踩著一雙紅皮高跟鞋，皮衣緊緊包裹住她的身體，透出有些曼妙的曲線，標志性的巨大鐮刀斜斜掛在身后，而她的眼神是如此沒有神志，就好像尸體一般。
如此標準的夜之魔女形象。
她們是夜之女神的仆從，或許還有一個更適合她們的名字，收尸人。
“露西。”女人說，她的目光快速掃過這個空蕩蕩的茅草屋，最后落在被白布蓋上的女人身上，這就是召喚她千里迢迢趕來的尸體。
寒風席卷了這個小家最后的溫度，女人一腳踏了進來。
“你要干什么！”
露西低頭看向雪諾，憤怒的男孩如同一只幼獅，死死護住身后的母親。
露西抽出身后的鐮刀，鋒利的刀尖輕巧地抵在雪諾的額頭前幾寸的位置，幾縷黑色的發絲落下。
“我是收尸人，夜之女神賜予我們的工作，你身后的尸體是一具有極大怨念的魔女尸身，我希望你能將它賣給我，這是報酬。”
刀尖落下一枚金燦燦的金幣，卻瞬間落在泥土里，沒有人撿起。
雪芙躲在哥哥的身后，雖然畏懼著女人，卻也努力撐開自己瘦弱的身軀，想要保護母親。
女人有些為難了，一枚金幣是市場價，但是面前的兩名賣家卻不接受。
她有些無神的目光劃過這個破破爛爛的家，一枚金幣的價值應該足以讓他們心動才是。
它甚至可以在小鎮上買下一棟小房子了。
鐮刀刀尖輕觸金幣，將之回收，露西有些迷茫地抓了抓紅色卷發。
咕嚕……
雪芙的手瞬間捂住了自己的小肚子，她很久沒吃上一頓像樣的飽飯了，今天早上不過在外面挖了兩捧雪，卻也把她的手凍得通紅。
雪諾又何嘗不是如此，自從母親生病，家中有限的糧食都緊著病人，兩個孩子必然餓得咕咕叫。
雪諾攔著露西的手有些抖了。
沒有錢，沒有糧食，他和妹妹很有可能度不過這個冬天。
但是如果把尸骸交給了夜之魔女，那么母親很有可能會被煉制成傳說中的傀儡，靈魂難以得到安息。
怎么辦？
雪諾。
少年的身體止不住的發顫。
要是母親沒有生病就好了，要是那個男人沒有來過家就好了！
雪諾的牙齒緊緊咬著，似乎還有血腥氣堵在胸口，伴隨著那一腳的疼痛，一抽一抽地提醒著他。
那一瞬間，無數思緒飄過。
母親已經死了，妹妹還活著。
在奧古大陸，女孩相比男孩更加幸運，她們擁有被元素精靈們青睞的體質，擁有成為魔女的潛質。
而男孩，除了天賦以外，更多要靠日復一日的訓練才能成為戰士。
如果雪芙能夠成為一名魔女，哪怕是在偏僻的村落當村巫都可以謀生。
雪諾跪下了。
他跪在了露西面前，少年的尊嚴無價，但是此刻的他已經一無所有了。
“夜之魔女大人，我希望用母親的尸骸，換取您收下這個孩子，她叫雪芙，她一定擁有母親的天賦，擁有成為魔女的潛質！”
雪諾壓著雪芙一起跪下。
他已經決定好了。
只要雪芙安全就好，他則去找那個男人復仇。
露西歪了歪頭，鐮刀落下一枚璀璨的水晶球，散發著暖白色的光，穩穩的懸浮在空中。
雪諾推了推雪芙。
女孩將小手放在上面。
瞬間整個房間陷入了極致的黑暗，不只是燭火，還有水晶球的微光，統統都消失了。
下一秒，恐怖的威壓傳來，漆黑沒有瞳孔的眼睛掃過這里，又瞬間消失。
與此同時，龐大的黑暗氣息瞬間席卷整個房間。
半響……
露西的瞳孔緩緩睜大：“天生的夜之魔女！”
雪諾松下一口氣。
太好了，雪芙可以成為一名魔女。
少年的心定了大半。
可是……
雪芙的手離開了水晶球，與雪諾如出一轍的黑色眼眸蓄滿了淚珠，淚水滑過臉頰，女孩緊緊抱住雪諾，發出了小獸一般的嗚咽。
露西沒有說話，哪怕是向來沒有眼色的她都能看出來，不要去打擾這一對即將分別的兄妹。
雪諾抱住雪芙瘦小的身軀，輕輕拍了拍雪芙哭到抽噎的身體。
“雪芙，別哭，你和夜之魔女好好學習，等學成之后就能照顧哥哥了，對不對？”
“嗯。”
“我知道雪芙一直都是很乖的，對嗎？”
“哥哥……我不想離開你。”
“雪芙，你知道魔女是很賺錢的，哪怕媽媽身體那么差，幾乎施展不了魔法，但是她工作后都會給我們帶甜甜的糖果，對嗎，雪芙只要乖乖學習，以后成為像媽媽那樣的魔女，一定能回來照顧哥哥的，對不對？”
“嗯……嗚嗚……雪芙一定會回來的，哥哥。”
雪諾看著露西，有些忐忑：“露西大人，如果可以，能將母親的尸身保留下來嗎，未來雪芙一定會贖回的她的。”
兩雙緊張的眼眸看著他。
露西搖了搖頭，“不行，這個尸體我還沒有買下，而且雪芙的天賦太強了，我不能收她做我的徒弟。”
鐮刀下開始止不住落下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半截的蛤蟆尸體，散發著惡臭的腐爛蛇軀，還有其余古古怪怪的人類尸骸，精靈的耳朵，巨龍的鱗片，似乎還有矮人的手臂、半獸人的尾巴？
露西在這一群東西里面來回翻找，最終摸出了一個卷軸，與里面的人嘰里咕嚕的交談了許久。
雪芙這么強的天賦，很有可能會被選做夜之女神的圣女。
最終……
雪諾捧著一袋子金幣，目送雪芙和母親離開，這個房間的風似乎更冷了。
第二天一早。
雪諾在鬧市中買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在飯館飽餐了一頓，無視了身后的尾巴，他把剩下的所有錢全部撒到了女神的裙擺上。
祈求光明女神賜福。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