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恢復默認
作者:帷余
大婚之后,盞鳶果然同勾月一起離開了良渚。
若說剛開始兩天還有念念不舍和心中牽絆,到了第三天,盞鳶就徹底將良渚拋在腦后。
勾月但笑不語。
對她而言,宮廷不會是個好地方。
勾月要去的第一個地方便是桐城,盞鳶順路,也跟了她一道,兩人暫未分別。
這家客棧生意不好,她們到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小伙計很是精神,半分倦色都沒有便上來迎客。
“姑姑,你為何要來桐城?”
盞鳶將劍放在桌子上,替她倒茶,“給。”
“有一位故人在這里給我留了一件禮物,我來拿。”
盞鳶點點頭,隨后又好奇道,“是什么禮物?”
她敲了敲她的頭,“一天天,你出來話越發是多了。”
“我就隨便問問,嘿嘿。”
之后兩人的面都齊了,房間也收拾好了,盞鳶上去看了一圈,還算是不錯,又坐回了凳子上跟勾月一起吃面。
“姑姑,明兒我們吃些好的吧,我都好幾天沒吃肉了。”
勾月攤攤手,“沒錢。”
她眉頭一挑,“原來是這樣。早說啊。”
她拿出一袋金豆子來,“我有。”
勾月連忙將荷包系上,“財不外露,你不知道”
“怕什么,依姑姑的武功,天底下還有幾個是你的對手?”
她無奈一笑,“人外有人,你不要將我想得太厲害了。”
“那姑姑,明兒我們去吃烤羊好不好?”
“你有金銀,你說了算。”
“好嘞!”
“對了,你哪來這么多金子?”
“陛下給我的,說是路途遙遠,叫我多帶些盤纏,要是遇見難事,還能花錢打通。”
“他倒不算吝嗇。”轉念一想,天下都是他的了,這一點金子九牛一毛也算不上。
“姑姑我還有呢,我藏在……”
她連忙捂住小姑娘面具,摸到冰涼的鍍金外殼,“噓,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好。”
“哦。”她半掀開面具又繼續吃面。
兩人剛吃了一半,聽見左邊角落有人說,“何時動手?”
“一會兒我摔杯為號。”
“人手夠了嗎?”
“夠,鐵定夠。”
盞鳶眼睛發亮,這是要遇上一場江湖廝殺了,她急忙想要起身,被勾月按住,眼神示意她裝作沒有聽見。
剛想迅速吃完,小伙計過來又添了兩個荷包蛋,給勾月和盞鳶一人添了一個,這兩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知道小伙計葫蘆里賣什么藥。
“哎,我們沒要加蛋。”盞鳶道。
小伙計笑盈盈,“這是我們掌柜的送給大家的,今日是掌柜朋友的生辰,他說生辰時吃長壽面,面里要加蛋。”
盞鳶笑道,“姑姑,咱們趕巧了,點兩碗面,人家就送了荷包蛋。”
勾月低頭咬了一口溏心的荷包蛋,“嗯,是挺巧的。”
還偏偏是溏心的荷包蛋。
剛吃完荷包蛋,又聽見頭頂二樓傳來細細的聲音,盞鳶干脆一口都不吃了,全神貫注調動內力闊開聽覺。
聽得樓上說,“官府的人不會來吧?”
“動手迅速些,將老板即刻殺死,到時我們逃了,誰也抓不住。”
“你確定他們這里沒有武功高強的?”
“都是常人,會些皮毛的拳腳功夫,還不夠咱們打幾拳頭,咱們搶了錢財就走。”
盞鳶端起面碗,吸溜喝了一口面湯,低聲道,“姑姑,他們好像是要搶這個客棧,光天化日的,膽子真大。”
這時候小伙計又走了過來,“加些肉湯嗎?”
“啊?”盞鳶驚道,“還給加肉湯?”
“夜間太冷了,我們掌柜的說,問問大家有沒有想喝湯水的。”
“我要一些,多謝小哥了。”盞鳶道。
“這位姑娘要嗎?”
他問勾月。
沒等勾月開口,他就已添了一些,“姑娘喝幾口吧,肉湯是剛出鍋的,熬了許久,用豬腿骨加香菇熬的,又放了些雞絲,很是鮮甜。”
“多謝了。”勾月微微抬眼,那小伙計看了看她,抱以一個誠摯的笑。
等到勾月和盞鳶喝完了湯,也吃完了面。
四下終于是寂靜了。
盞鳶松了口氣,“看來他們是不準備動手了。”
勾月指了指耳朵,她急忙靜下心來聽,果然聽見兮兮簌簌的腳步聲在向此地靠近。
盞鳶正想問她怎么辦,見姑姑沉思,便知道她自己也在猶豫是此時離開還是插手此事。
不過沒等勾月想明白,天上一道炸雷,炸得人頭皮發麻。
在詭異如銀蛇的閃電之中,暴風而至,這是下半夜,外面的天黑得不見五指,只有天幕隨著電閃雷鳴能看出些厚重云層。
“來了!”盞鳶道。
從頭頂落下四五個輕功上乘的高手,其中一個甚至正好落在了她們吃飯的桌子上,勾月向后一倒,拉著盞鳶的肩膀往后退開幾步,靠在了柱子上。
門窗已被這些人關上了。
這下好了,想走也走不了。
“姑姑,怎么辦?”盞鳶問道。
勾月仰起頭,在客棧被熄滅的燈光中瞧見樓上有一廂房里還亮著一盞燈,數十個江湖高手正在集體向那廂房靠近。
她道,“看著。”
“那我們不管?”
“為何要管?”她道。
盞鳶說,“好歹這客棧老板還給我們……”
“給我們一人加了一個荷包蛋,然后加了一碗湯。”勾月道。
“是啊,所以姑姑,我們袖手旁觀好像不好吧,要不,姑姑,我們沖出去報官,讓官府來幫他們也成。”
勾月道,“不必。”
“姑姑想怎么辦?”
“還沒想好,先看著。”
她有些好奇地望向那間房,不知主人是誰。
豆大的雨滴落下,盞鳶聽見雨點打在地上屋檐上,聽兵器交加之聲錯雜,有一種仿佛置身千軍萬馬當中的錯覺。
不多時,四下寂靜,雨未停,客棧已經無打斗聲了。
盞鳶想上前看一看,卻被勾月拉住了袖子,她搖了頭。
小伙計身上鮮血淋漓,傷口還在流血,也許兵刃上淬毒了,他的唇色發紫,傷口發黑,他忽然踉蹌幾步,倒在了勾月和盞鳶面前。
迷迷糊糊之中,看見一雙馬靴靠近自己,停在臉旁邊,再微微抬頭,是個楚人女子,眉眼如畫,風流多情,唇邊卻帶著幾分疏離。
等他醒來,他已經被那個戴著面具的姑娘扶住,傷口也上了藥。
“多……謝。”
盞鳶道,“不用謝我,是我姑姑救了你。”
勾月坐在一邊,“他們為何殺你?”
小伙計說,“他們不是來殺我的,而是殺我的主人。”
“你的主人,是這客棧老板嗎?”盞鳶道。
“是。”
勾月嘆息一聲道,“你的主人看來不怎么善良啊。”
小伙計連忙反駁,“我主子是天底下最善之人。”
勾月道,“這些人不是一個門派的,至少來自三個門派,有中原武功,還有若枝武功,能樹敵到四海之內,也算是你家主子作惡多端了。”
“姑娘未免氣人,你都不了解我家主子,就這樣妄斷。”
勾月冷笑道,“方才那廂房里有人,想來就是你家主子了,現在這些人死了,你也受了傷,他卻逃走了,棄你不顧,所以這樣一個人,算得上是善人?”
小伙計心里不是滋味,“你少胡說了,你……”
盞鳶朝勾月挑挑眉,“姑姑,你真是慧眼如炬啊。”
“我們走吧。”勾月在凳子邊緣刮了刮鞋底的血跡。
就在這時,小伙計叫住了她,“桐城這么多客棧,姑娘為何偏偏來大沙客棧?”
勾月回身看了他一眼,“說罷,你們家主人到底是何人?”
小伙計撐著柱子慢慢站了起來,“小人知道姑娘為何而來。”
“呵,你知道?”
小伙計道,“旁人不知,小人是一清二楚。”
下一瞬,勾月的長寧已經橫在他脖子上。
“姑娘要是殺了我,可就找不到了。”
勾月道,“那我就將你這客棧翻個底朝天。”
“如果早就被人拿走了呢?”
勾月嘖嘖兩聲,“罷了,說。”
“小人只是想跟姑娘做個交易。”
“什么交易。”
盞鳶道,“姑姑你想要什么,不必跟他做交易,我去幫你找。”
小伙計道,“這位姑娘,恐怕她要的你找不到。”
“只要姑娘護送我家主人一程,姑娘要的,自然能拿到。”
勾月道,“我為何信你?”
“如果姑娘相信文大人在此地留下了什么,那就該信我,因為除我家主人之外,無人再盤下這客棧了。”
“只要我護送他一程?”
“是。”
“他要去何處?”
“南陵。”
“好。”
小伙計很爽快地拿出了一封信,勾月接了信并未立刻打開,而是將信裝在了貼近心口的衣袋中。
“姑娘不看看?”
“如果有假,我第一個殺的就是你。”勾月瞇眼笑笑。
小伙計立刻笑不出來了,“出了客棧,一直往南走,我家主人就在蘭香園等姑娘。”
盞鳶騎上馬,問道,“姑姑,咱們真去接應他的主人?”
“一諾重千金,這是文淵之教我的,我既然答應了他,就該遵守諾言。”
盞鳶跟了上去,“你也看到他家主人有多少人追殺,我們護衛他,必然會惹上麻煩。”
勾月道,“很有道理。”
“那我們不如繞道?”
勾月道,“我說很有道理,意思是,你回王庭去,不要惹其他麻煩。”
沒等盞鳶再繼續說,她便撂下一句,“一路平安。”縱馬朝前走了。
盞鳶想了一想,也騎馬跟了上去。
次日清晨,兩人便趕到了一個叫做蘭香園的地方。
一夜未睡,盞鳶困得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
白日里還在下雨,勾月和盞鳶撐了傘,也沒有通稟便從高墻翻了進去。
“姑姑,我們這樣不好吧?”
“你懂什么,這叫打他一個措手不及,我倒想看看是誰想要讓我當他的護衛。”
勾月走后,小伙計摸了摸身上的傷口,嚷嚷道,“都出來吧。”
方才那些殺手紛紛回來了,“掌門你沒事吧?”
他罵罵咧咧,“叫你們下手輕一點,看給我割的,得養多久啊。”
“哎,都怪你剛才那一劍,叫你刺偏一點,你倒好,直接捅掌門背上了。”
小伙計換下渾身的臟衣服,翻個白眼,“這可是個天大的人情嘍。”
勾月進了蘭香園,煙雨朦朧中,遠遠看見一個人站在長廊下。
待看見勾月,他便撐了傘朝這里走來。
盞鳶見那潔白道袍的男子走近,問道,“姑姑,是你認識的人嗎?”
勾月道,“豈止認識。”
她便站在原地不再往前了。
離纖塵見她,傘沿碰了碰她的,水珠順著傘邊往下落,“我等了你許久。”
勾月道,“那些人在追殺的是你?”
“是啊,我立敵頗多。”
勾月與他并肩往前走,“瞧著你不像是那種人。”
離纖塵道,“人不可貌相。”
“客棧的掌柜是你?”
“嗯。”
她問道,“你早就知道我會大沙客棧?”
他搖頭道,“有一個人說,你會回來,所以我早早等在這里。”
“沒想到碰見你的仇人了?”
離纖塵道,“可惜了,當天還想給你過生辰來著。”
勾月一愣,“你知道昨天是我的生辰?”
“知道。”
“也是他告訴你?”
離纖塵道,“不是,我問了其他人。”
勾月道,“你不該這樣做。”
“我愿意。”他說。
“阿淵的信,是你先找出來的?”
“是啊,我想你會將這當成一場游戲,然后下山來尋一尋。”
雨水落在磚塊上,濺起水花,她在想,“你和我之間絕無可能,在金匱,我便告訴了你。”
離纖塵道,“你小聲些吧,有后輩,你是想要我丟盡顏面是嗎?”
勾月沒想到他還在意這個,“好吧,我不說了。”
“我就只是想讓你送我一程,有這么難嗎?你都拿到了他的信,陪我走一趟,也不算是浪費你時間了,不然你還得花費時間去找。”
勾月道,“那我還得多謝你了?”
“自然是。”
“你去南陵做什么?”
離纖塵搖搖頭,“不可說,不可說。”
“那追殺你的人又從何而來?”
“哎,這個也不可說。”
勾月道,“罷了,你不肯說也隨你,我和盞鳶將你送到南陵便離開了?”
“好,只需送我一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