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連生撫著妻子被帽子壓扁的短發，嘆息：“瘦了。”
凌城燕放松身體，輕輕靠在自家男人的肩上，輕聲道：“我沒事。”
這種地方，不可能留給兩個人太多溫存繾綣的時間。
一個溫暖的擁抱之后，王連生連話都沒有多說，就讓妻子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
等凌城燕睡了半個小時醒來，看到的就是溫熱的粥飯。
王連生適時遞了筷子過來：“抓緊時間趁熱吃。”
凌城燕朝他笑笑，開始吃飯。
借著妻子吃飯的功夫，王連生這才把家里和孩子們的事情和她說了說，無非都是些瑣碎熱鬧的生活小事，卻逗得凌城燕臉上一直掛著笑容，連多日的疲憊等等負面情緒，似乎都被沖淡了。
王連生只停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跟著慰問車隊返回了東省。
而凌城燕帶著她的特訓隊員們，也在幫著本地做了掃尾后，與一周后踏上了歸程。
臨行前，本地特意給他們安排了酒店，洗漱休息再離開。
當他們離開災區的時候，每個特訓隊員都是衣帽整潔、精神奕奕，仿佛回到了他們初到時的模樣。
滾得滿是泥水的車子也被清洗過，隊員們上車，車輛緩緩駛出酒店停車場，行駛在縣城的街道上，劉向虎看著路兩邊建筑上還未清理掉的水淹痕跡，道：“災難過去，日子還要繼續。”
這一句，似乎是某部電影里的臺詞，很文藝，完全不像是劉向虎這種粗豪漢子能說出來的。
凌城燕聽得卻很有感觸，他們這些外來人，終究只是救急，日子還得他們自己過下去。
不管是毀了家園的，還是失了親人的，日子總得過，腳下的路總得繼續走下去。
滿心感慨，凌城燕閉眼小憩，不想再看滿目瘡痍的縣城。
突然，路兩邊傳來呼喊和鑼鼓聲。
“隊長，你看！”劉向虎激動地喊出聲。
不用他指點，凌城燕已經睜開眼睛看見了路邊聚集的人群。
人不是太多，也就幾百人，男女老少都有，互相攙扶著，有的大聲喊著：“謝謝，一路順風！”
有的賣力地敲著手中的鑼鼓，目光跟隨著緩緩行進的幾輛軍綠色車輛。
“隊長……”一向粗枝大葉的劉向虎竟然紅了眼，叫了聲隊長，聲音都哽咽住了，只用眼睛看著凌城燕，詢問是否停車。
凌城燕看著路邊的鄉親，輕輕搖了搖頭：“走吧。”
車子緩緩駛離人群，駛離受災的縣城，駛離受災的地區，當路邊看不到水淹的痕跡了，車上的人仍舊保持著沉默。
直到，看到省界的標牌，劉向虎喊了一聲：“隊長，咱們快到家啦！”
凌城燕點了點頭，吩咐：“去桃花鎮吃飯。”
劉向虎和吳青云都是汽車連出來的，當年沒少四處跑車，對于沿途都非常熟悉。
劉向虎已經丟開了離開時的壓抑悲傷，高聲答應著：“得嘞，我這就給吳青云發信號。”
說著，手底下的汽車喇叭發出長短有序的幾聲，后方的車輛也給予了回應，劉向虎抬抬下巴，一臉小得意道：“吳青云老小子就是鬼精，要是張萬祥跟著，這么打信號他肯定得蒙圈！”
劉向虎完全拋下了之前的所見所聞，重新恢復了開朗，甚至帶了些調皮搗蛋的味道，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回到本省，飯菜口味都覺得親切、香甜，隊員們飽餐一頓，繼續上車回程。
沒走出去多遠，劉向虎的表情就變了，凌城燕幫著他停下車，詢問情況得知，劉向虎突然腹疼，又不是拉肚子……
過了幾分鐘，劉向虎才緩和了些，凌城燕卻已經換到了駕駛位，把副駕駛讓給劉向虎休息。
回到省城駐地，所有人都興高采烈的，真正的炊事班大廚們也很賣力，提前就包了皮薄餡兒大的餃子，等著給他們接風。
凌城燕顧不上吃餃子，帶著劉向虎送去醫院檢查。結果很令人意外，他的身體里居然有蟲，據說是一種什么吸血蟲感染。
這種蟲藏在水里，特別是被污染過得水，人的皮膚接觸到，或者飲下被蟲子、蟲卵污染的水，就會被感染。
凌城燕能夠確定，在她的督促下，隊員們不會主動喝生水，但皮膚接觸污水幾乎是在災區天天都發生的。何況，不管是守堤還是搜救，他們的隊員不可避免地會被污水濺到臉上、甚至嘴里，就那么寸被感染了，也不無可能。
好在，她向醫生詢問，像劉向虎這種急性感染病例，相對容易治愈，治好之后，一般不會留后遺癥。
她抓住了一個重點，問：“那要是慢性呢？”
醫生看她一眼，還是耐著性子回答：“若是慢性感染，蟲子會長期寄居在病人體內，對重要器官造成持續性的傷害，最后，會引起嚴重的并發癥，從而死亡。”
凌城燕臉色更難看了，她詢問醫生，“沒有發病的能不能判定是否受到感染”
醫生看她的眼神更不對了，皺著眉搖頭道：“沒有發病的至少要過二十天，才能通過血液、分辨化驗確定是否感染。我們醫生不是神仙。”
凌城燕放緩了語氣，盡量平和道：“我們一批隊員剛剛去徽省參加抗洪搶險歸隊，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隊員們都是在一起的，沒有喝過生水，但幾乎每天都會接觸到洪水，有時候整天都要泡在水中……所以，我要詳細了解一下這種寄生蟲病的情況，以做進一步地應對。”
醫生臉上的不耐退去，態度客氣了不少，請凌城燕坐下，然后把血吸蟲感染致病的相關事項介紹了一番，最后重點補充：“你們現在要做的是做好防護工作，暫時去過疫區的人單獨隔離開來，接觸物品和飲食，特別是排泄物安全處理，不要再進一步擴大感染范圍。”
凌城燕點頭應下，接過醫生送給她的一本血吸蟲防治的書，返回大隊。
張元弘帶著隊員們還在等著他們回來吃餃子呢，所有的隊員都集中在餐廳里，熱熱鬧鬧、有說有笑地一起包著餃子，像是過年。
劉向虎肚子疼，誰也沒往心里去，只當是他吃壞肚子了。他們沒有人知道，近一個月的抗洪搶險任務，可能讓他們終身留下疾患。